剔骨之后,望枯三年昏沉,靠休眠修炼;五载卧床,所见即方寸间。风浮濯为她寻来世间最好的筑骨之材,小心衔接上,却还是落了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而这最好之材,便是风浮濯多出来的净骨。此物与望枯多有“水火不容”的架势,心绪稍有起伏,仅是听得哪方戏台的曲儿,便要三日不醒。
自此,风浮濯便停了与她的房事,更闭了方圆界内的声息,不允旁人、旁树、旁鸟叨扰半分。
望枯:“那我上回与银柳说的事呢?”
风浮濯微有不虞:“不准。”
望枯埋进他肩头,嘟嘟囔囔:“此事不行,那便交欢罢……”
风浮濯闭眼:“此事更不可。”
望枯不知同谁学来的讨人欢心的把戏,拿起他的手心来回把玩,再用脑袋蹭他下巴:“不可,银柳总该迁就一个了。”
风浮濯动心忍性,却丢盔卸甲:“……第一桩。”
望枯刮目相看:“银柳竟不要第二个?分明——”
风浮濯慢慢挪开眼,言辞生硬:“噤声。”
要与不要,从他冬日也用冻水净身便已了然。
……
这第一桩,是望枯心愿未了。
她曾放下狂言,要打遍十二峰无敌手。
辗转多年,耽搁了去。
因此,她要风浮濯将这些人召集过来,与他们正儿八经地比试一场——以两相完璧的前言。
风浮濯如今当真是能“一风走万里”,自然做得到。他的重重顾虑,全然落在望枯的身子上了。
她必定打得过。
可这是他含在嘴里整整五年、风都不忍欺的软肋。
轻易交出,他做不到。
风浮濯也曾问过:“望枯可有别的愿景?”
望枯:“没有了。”
风浮濯沉吟:“……为何。”
她从不过问谁人的下落,善恶、好坏皆平心而论。
望枯却笑着反问:“我与世道都有自由身了,还需肖想什么?”
宅院多围墙,春藤越耸云。
望枯从未变过。
……
天元十五年,夏,七月半,鬼门开。今朝却殊异,无鬼无神,无亢宿沉浮,无长街寂静。反倒梦回腊月天,逢红绸,起繁星,香花满庭,好不热闹。
三两姣好女子两颊含桃,端扇戏称:“今日如此热闹,指不定混进了什么神仙呢!”
望枯迈着“醉步”,打了最后一场胜仗,由风浮濯扶着走向汹涌人浪里。
“银柳,他们会不会放水了?”
“不曾。”
“不是哄我的?”
“不是。”
望枯努嘴:“可路师兄不放狠话了,苍师兄光顾着哭嚎了,无名师姐嬉皮笑脸的,只有席咛师姐认认真真陪我打……最后,还往我手心塞了个新摘的李子。”
分明都是在哄人。
“是么。”四下纷繁,头顶蛰月,风浮濯眼底却只余一人,“人都是向前看的,不必理会他们,望枯只需往天上看。”
望枯跟着昂首。
由忌孱开的头,又由忌孱一语收束。
“我当初教会你辨认星宿,并非是让你知人知事,听命信理。”
“而是为了让你知道,你身处何处,无论厌弃与否,你都是这个世道的中心。”
“何时抬头,何处便是风景。”
她这一程。
山有问,水澹澹,人曾疏离,两处难安。
幸好枯荣不扰,岁月不惊。
所遇尘寰,皆得春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