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他就这样拿了李宓的兵权,任用崔圆、卢杞为他新的实权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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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寺门,崔圆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大圣慈寺”的牌匾,笑了笑,向卢杞道:“李宓还没想明白,从他站在这里,就已经被我算计了。”
“你是故意让他怀疑圣人是假的。”
“是。”崔圆道:“我故意拖延,先给他看天子御书,不答他的问题,引他起疑。他自然要在圣人面前失态。”
卢杞笑道:“你也不怕真个逼反了他?”
“他为人死板,不会反的。”崔圆道:“蜀中共事多年,我岂能不了解他?”
卢杞点点头,往山门内又看了一眼。
能把李宓摆弄于股掌之间,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般顺利。
另外,今日他们还忽然发现,其实那个开创盛世的英明天子,心意是十分容易揣摩的。只要猜准圣人的忌惮之心,很容易就能操持圣人。
比预想中还要老而昏聩些。
两人对视了一眼,无言地笑了笑,并未把这份领悟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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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中,两个僧人走进禅房。
李隆基看向他们,脸上浮起了笑意。这两个僧人,一个法号无相,一个法号英干,都是他的救命恩人。
当时,他被困在陈仓山顶的栈道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使他举步不敢前,深怕坠入深渊。所幸一只宝鸡,一边叫,一边为他引路,将它引到了山顶的铁庙之中,而无相禅师就在铁庙当中。
无相虽然年轻,却是新罗王氏出身,心怀慈悲,给了李隆基吃食,让他换了一件袈裟,带着他下山,离开了险地。
但穿过秦岭并非是那般容易的,两人走到一半就把干粮都吃完了,几乎要饿死。幸运的是,遇到了英干,英干是大慈寺的得道高僧,心怀苍生,把身上仅有的食物都施给了他们。
如今,到了李隆基报答他们的时候,他一向大度,更是不会亏待恩人。
“朕打算扩建大慈寺,将此处扩建为皇家寺院,亦作为行宫。朕还要赐给禅师每人良田一千亩,让伱们更好地周济百姓……”
无相与英干听得欢喜,连连称“阿弥陀佛”领旨谢恩。
待他们出了禅房,迎面便见一名老僧盘坐在地上,乃大慈寺的住持,正以悲悯的目光看着他们。
“禅师。”两人上前行礼道:“好消息,圣人要扩建本寺。”
“当此生灵涂炭之际,大兴土木,岂是好事?”老僧长长叹息一声问道:“两位还打算在蔽寺招摇撞骗多久?”
无相、英干吃了一惊,心虚不已,连忙把老僧抬起,赶到一间无人的禅房,方才说起话来。
“我们把圣人救来了,怎么能叫招摇撞骗?”
老僧一指无相,道:“你不是新罗王子。”
再一指英干,他道:“你亦不是蔽寺僧侣。”
接着,他又道:“你二人,甚至不是我佛门弟子,如何打着佛门旗号招摇撞骗?欺君罔圣。可知这是死罪。”
无相大惊,连忙拜倒在地,道:“禅师饶命,小人也是苦命人啊,不得以才扮成僧侣躲避租庸,因为口齿不清,总被人瞧不起,才说自己是新罗王子,求禅师不要揭穿小人。”
老僧摇了摇头,缓缓道:“你还没说实话。”
无相没想到他这般神通,目光看去,见他宝相庄严,惊为天人,只好小声地从实招来。
“小人一开始确实没想救圣人,只是看他说话很有架势,想让他与小人一道化缘……一道行骗。后来,才知他是真的。”
“阿弥陀佛。”
老僧转向英干。
英干无奈,只好道:“小人确实不是贵寺的僧人,只是在秦岭时看他二人身上颇有值钱的物件,便说自己是益州的僧侣,给他们引路。”
老僧道:“言未尽其实,贫僧如何度你?”
“是。”英干只好低下头,继续道:“小人原本是想偷偷药了他们,好拿走他们的财物,后来没想到……真是圣人。”
老僧目露悲悯,缓缓道:“你们可想过,圣人聪慧,早晚将看出你们的妄言,到时性命何在?”
“恳请禅师饶命,千万不要告诉圣人了。”
无相、英干磕头哀求了良久,抬头看去,只见老僧闭目养神,似乎已睡了过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交流,已起了杀意。若是将这老和尚杀了,也许事情就不会败露出去了。于是,他们不停向对方努着下巴,示意对方去杀。
到了最后,见老僧佛法高深的模样,两人终究是不敢动手。他们因贫贱所迫而做些偷鸡摸狗之事,心地却也不算恶。
终于,老僧睁开眼,缓缓道:“蔽寺不必扩建,贫僧却想往天竺求《大毗庐遮那经》及《梵夹余经》,你二人可愿与我一同前往。”
“这……我们救了圣人,可是要享荣华富贵的。”
“一边是佛法大道,一边是圣心难测,你们自己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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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李宓面圣时说起了一桩小事。
他把一份僧侣名册递到了李隆基面前,道:“陛下,臣发现,大慈寺的度牒里,并没有英干禅师……”
“你查他做什么?”李隆基不悦,脸上不动声色,反而带着些笑意,淡淡问道:“查朕的救命恩人,你可是怀疑朕是假的?”
“臣不敢!”
“你要朕如何向你证明朕是朕?”
“臣有罪,臣绝无此意。”李宓却依旧放下手中的僧侣名册,道:“臣只是担心陛下安危。”
“爱卿误会了,朕与你说笑罢了。”李隆基摆摆手,道:“放着吧,朕会看。”
没有高力士在场,他感到非常不方便。少了宦官在其中,很多话只能由他亲自与臣子说,失去了转圜,连说笑都很不恰当。
待李宓走后,他还是拾起了地上的册子,看过之后,目露疑惑,招来了崔圆,吩咐道:“你去查查。”
崔圆拜相,想的是兴复天下,正忙着兵粮账册。没想到还要为圣人做这些小事,但李林甫、杨国忠一向也是围着圣人转的,只好领命。
此事若是他发现的,他不会主动说。但既是圣人要他查的,只过了七天,他就查得一清二楚。
“英干禅师是个假和尚无疑,本名殷一十,是绵州的一个盗贼,犯了大案,往北逃了;至于无相禅师,臣派人悄悄试探过,他并不会说新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