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折子戏

舒婵的孙泥克 周喃 8272 字 2天前

像是杀个死人,除了抽搐的嘴角吐出一汪黑稠的血,和抽抽几番变得更加扭曲的脸向旁一歪,椅子上那人基本没什么剧烈的生理反应。

这一刀,不过是为他的死亡点倍速而已。

他的一歪头一蹬脚,孙泥克堵在心间的一口气却吐了几次最终都没有吐出来。

他的嘴张了又张,却不知为何而张。

杨亦晨目瞪口呆,脸色铁青。一连三幕,幕幕皆是杀人现场。

少年浑身紧绷早已没了知觉。回味吗?分析吗?害怕吗?

不,少年早已不知这世间还有“我”的存在,物质的、意识的,都没有。

没有时间喘息,当他们的神识再次回到戏台的时候,那里早已是一片阳光灿烂的好风景。

火烧云的晚霞铺陈在红色矮平房上,那红如罂粟如彼岸花,妖冶喷张,亦或如重彩的油画,够静美够冲击,全凭个人心境。

与壁画《傍晚》相比,同一个视角,只不过更推进一些。

绝美的画面中突然闯进一个学生模样的人,那人看上去在顾忌什么,他走几步就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似乎怕被人发现。

他正蹑手蹑脚走得大气不敢喘,画面中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别说画面中的人了,就是孙泥克和杨亦晨也被吓了一跳。

这居然是有画面有声音的!

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愣住了,屏住气息呆了一会儿,见也没人找他麻烦,他慢慢转过头来,朝那排红色矮房子看过去。

那张满脸做贼心虚又警惕的脸让杨亦晨和孙泥克都吃了一惊。

那稚气未脱胶原蛋白满满的脸分明就是现在脸上增点什么减点什么的鄢蛰。

他的目光四处扫荡,最终落在门口栓了个晾衣绳,绳上挂了一件绿色衣服,衣服上喷着数字“69”的红色房子门口。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眼神反复在这一排房子之间扫过,孙泥克他们也没注意到所有房子的门都大打开着,只有这一间,不仅关着门窗,就连窗帘都拉得死死的。

小主,

盯着那屋子的鄢蛰一脸复杂表情,既期待又惶恐,那里对他的魅力绝不是一道门那么简单。

他戚戚地等了一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当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决定继续走的时候,他又听到另一个声音,这次是一个痛苦的闷哼声,不会听错,他十分肯定,他惊慌的目光很快锁定那间屋子。

门紧闭着,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得死死的。鄢蛰似乎在确认这些信息,看得出他对这里没有那么陌生。

环顾四周,一片死寂,之前还觉得落日余晖中乃是人间温暖的地方,现在红霞漫天,连空气都被红色浸润,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

学生鄢蛰似乎自动给这地方脑补了一万种可能发生的灵异事件,不由得咧嘴笑了,那得意的笑容恐怕是因为自己卓绝的想象力。

他刚抬腿欲继续离开,就听里面又传来两声女声,这声音听上去凄厉痛苦。让人揪心又背脊生凉。

猎奇心使然,青年鄢蛰垫着脚尖猫着腰瞅着那道门小心地踱到窗户边。

他本只打算听听里面正发生什么,但走近了才发现,那窗帘的一边竟没有拉拢,还透出了一条缝。

鄢蛰把自己的身体掩藏在窗帘遮住的部分,把眼睛伸到了那条缝的地方,里面正发生的一幕险些让他直接大喊出来。

孙泥克和杨亦晨心猛地一揪。他们听说过这个多年前轰动一时的案件。

不忍看,但戏台的画面却一下子晃到鄢蛰的视角。

他一眼看到了那姑娘正对着窗户的脸和一只紧摁住她半张脸的手,然后是经他神经第二步反应的另一个险些让他怒吼出来的男人的身体,鄢蛰已经是个大三的学生,他不傻,知道里面正发生着什么。

一时血气上涌,他把书往胸口一搂,举步就欲去砸门,可是脚步还没抬起呢,他就看到里面那个男人站起身,才伸手去提膝盖上的裤子,已经有另一个男的一把把他推到了一旁,紧接着另一个笑声在窗帘处响起,他听到窃窃私语声和一些淫词烂语。

里面不只一个人,也无法判断有几个人……

鄢蛰呆住了,根本不用挣扎要不要进去,本能替他决定了。

当另一个想法浮上心头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考虑报警或是跑去喊人这个想法可不可行,思绪就被里面相互调侃的下流声打断了,他一抬眼皮,看到了那姑娘瞪得快溢出的眼珠子正死死的盯住自己,绝望得惨淡的神色似乎没有一丝哀怨,她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死了。

鄢蛰全身瘫软,剧烈震颤的膝盖酸软得下一秒就要跪下去。

他听到他每一寸肌肉都在瑟瑟发抖,他感到他血管里的血液断断续续止步不前,这一切都来自于姑娘那没有任何色彩的眼神。

他明明不敢看,却无法移开双眼。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胆小,但那一刻他脑海中害怕得忘记害怕,害怕得忘记逃离,更别提能不能补救点什么。

当里面开始有嘻嘻哈哈放肆得毫不避讳被外面听到的声音传来时,鄢蛰想起来要藏一藏躲一躲。

他刚转身就听到里面凄惨的一声,他猛然转头,看见那姑娘被一个男人从手腕处折转回去的手上握了一把水果刀,已经从她腹部抽出的刀尖上流淌着鲜红刺眼的热血。

房子里传来仓促开门的声音,脑子里一片轰鸣的鄢蛰拔腿就跑,画面在他失神空洞的黑眸里定格……

孙泥克狠狠地从肺里抽出一口气,气往上却卡在了喉咙里打转,这使得他的呼吸声像是在抽泣。

良久都没有半点声音。

孙泥克的思绪很乱,他暂且还考虑不到是不是要把这些信息串联起来得到些新的东西,他也还考虑不到这些所谓的“戏”几分真?几分假?

“有两个关于我,都是真的!”

正当孙泥克脑中一片糨糊的时候,鄢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嘴角带着微笑,却比不笑看上去更痛苦。

那时鄢蛰还在L大读本科,学校报刊亭卖刊物杂志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穿着朴实简单,但长得灵气清秀,学生间传言她的容貌胜过当时的校花。

附近男生宿舍的男生们经常借故跑去和姑娘搭讪,就是鄢蛰也是没事就假装端个杯子站在阳台上往报刊亭的方向张望,不爱看书的他也经常去报刊亭一块钱租下一本书,坐在报刊亭的门口一翻就是一两个小时,一个学期下来根本不记得自己看过些什么书,就连书名也说不上来几个。

L大南侧有一排红色矮房子,打扫得干净,收拾得整洁,只有一层楼的屋子门口,水泥地皮院坝经常会放着装有萝卜、玉米的竹筐,却从来见不到任何一个人。

学生们都不知道这里住的是些什么人,只觉得这里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心情低落的时候往这门口漫步一圈,心里莫名就会暖起来,什么烦恼都可以暂时搁一搁,尤其是女生特别喜欢来这里。

已经有了权嵘的鄢蛰在某一科目的期末考试前,打算抱几天佛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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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一个黄昏,他从教学楼门口一路背着书上的考点,沿着脚下随意选择的路逛过去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个让他不觉一震的地方。

不算惊艳,但就是给人一种莫名的感动。

这时候他遇见了报刊亭的那位姑娘。

姑娘出来是倒洗脸水的,一盆水险些泼到他身上。

这是个内敛的姑娘,只朝他羞怯地道一声“对不起”,就脸红着跑进屋里去了。

明明她应该认识他的,好歹他在她门口看了一年多白眼书。一想起这个,鄢蛰心里就有些不安,不知道那姑娘会不会误以为他是跟踪她到的这里?

鄢蛰慌忙离开。

没走多远又发现自己选择逃离的路线居然到了一条臭水沟边,他不得不倒回去重新选择路线。

尽管十分不愿意,但所有的岔路试过之后,他无奈地选择小心翼翼回到那排红房子,因为其他路实在是都走不通。

当他走到那个姑娘倒水的地方时,姑娘当时泼出的水已经在水泥地皮上干得只剩一滩颜色稍微深一些的“版图”。

姑娘家的门已经关上,鄢蛰紧张的心稍微放了放。

尽管如此,他还是把脚步放得轻了又轻,憋住的气让腹部收得紧紧的,明明没有做任何亏心事,甚至连背书之外的任何念头都没动过,可鄢蛰就是收不住那副不光明正大的狼狈相,只想快速离开,否则就会被自己憋死。

于是就看到了屋里的那一幕。

那天的鄢蛰不知道自己穿过了多少条大街小巷,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总之他躲到了一个到处是污垢的地方瑟瑟发抖,心脏抽搐得就快停歇。

他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但醒来的时候是在老师和同学守候的病房,他错过了那一门考试,却没错过那桩在C市大街小巷谈论了许久的热门事件。

没有人知道他目睹了那一切。

唯独他自己。

从此,红色成了他致命的颜色。人人都以为他只是有晕血症,只他自己知道红色将他囚在了那年的血色刀尖,红霞满天。他作画无数,唯独《黄昏》用过红色。

“这一辈子自那天起,我就没安宁过!”鄢蛰说着又习惯地往兜里掏烟,焦虑地摸半晌后收回手。

“那件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讲过,包括权嵘”,鄢蛰眼中的痛苦像是从坟墓里新扒出来一般,他隐忍克制,可这隐忍克制就快要把他击倒,因为权嵘一事痛恨他的人几乎就要心软原谅。

“我和权嵘高中时就说好大学一毕业就结婚,所以大四我们就用她兼职的钱、我画壁画的钱作首付,在她大学的城市买了房。”他眼中有难得的熠熠光辉。

“可是那时的我噩梦连连,我无法开口跟她说我对她的一心一意也曾打过盹,我更无法向她坦诚我是个懦夫,倘若我站出来,那姑娘的父母不会出事,她的哥哥不会大学没读完就进了精神病院。”

提及一直避之犹不及的往事,就好比忍着剧痛揭开心尖上流脓流血结成的痂,鄢蛰极力克制的脸上青筋暴起,他十分用力的脸颊逼得牙关对抗出“嘎吱吱”的声响。

没有人会同情,不值得被原谅!鄢蛰不仅是十九岁时对心动的姑娘遭遇不测选择袖手旁观的鄢蛰,更是四十多时辜负了一个等自己二十几年的女人的鄢蛰,还是双手沾血的杀人犯!

所以任何伤痛的流露都会被当成是卖可怜,且这种可怜一点都不无辜,他得承受住,尽管他分分秒秒都在后退,内心都在呐喊他承受不住。

这是一个让人心疼的男人!尤洋洋这么想,却再也伸不出扶他一把的手,叫他一声“蛰蛰”!

“那件绿色的69号衣服是我的”,尤洋洋突然说道。

大概刚刚少有人注意到那晾衣绳上的绿色衣服,所以大家都显得很吃惊。

与孙泥克、舒婵一样毫不吃惊的还有鄢蛰。

“我从高中时就认识卉,在校园霸凌中,只有她敢围观,只有她敢帮我。”大家主动把一直站在人群后面的尤洋洋让上前来。

“他家里只能供一个孩子读大学,所以她哥哥去了。她以为是巧合,其实我有意和她哥哥填了同样的志愿,因为我听说她不读书后会到哥哥上学的城市打工。”尤洋洋脸上洋溢着青春年少时小计小谋小心机的幸福。

“可是由于战略失误,我不知道原来L大有两个校区,我填的专业和她哥哥的不在同一校区。”即便是回忆,尤洋洋的脸上也遗憾着。

“不过没关系”,他话锋一转又说道:“我只要没课都会去找她,但通常远远看看她就走。当然也会去那个红色矮房子里给她送吃的,跟她说说话。”尤洋洋脑海中的回忆画面应该是粉红色的,因为他脸上的表情甜甜的。

“可是”,他眼中的神情暗淡下来,一脸凄楚,“不知怎么的,她出事了!”

尤洋洋的语气中仿佛现在都还不愿意相信那是事实。

“明明那天下午我才去给她送了一件T恤。那是我参加一个活动发的服装,上面印的是当时我的顺序号码。但衣服小了,我想到可以给她干脏活的时候穿,其实借故去找她。于是满心欢喜送去,临走时我还自己把衣服洗了晾在门口的晾衣绳上。她出事后法医鉴定的出事时间就在我离开后半小时,所以能画出那幅画的人就是当时的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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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洋洋目光直直地盯着鄢蛰,朝他走过去,鄢蛰反而挺直了腰板,眼中噙泪,却目光明亮迎接着这世上对自己最知冷知热的男人。

他们曾是知己,无话不谈。至少前几天他还这么认为。

“二十年,在我们都快要忘记那件事的时候,我却在街上看见了那幅壁画,通过各种关系打听,我才知道,原来是你!”

尤洋洋比鄢蛰矮些,他视角上仰,可在气势上却一直是压着鄢蛰。

尽管鄢蛰极力表现得不卑不亢,好让自己不因一副惨相而被给予几分同情。

“所以你和王柏塬联手,他帮你杀我,你给他透露集的活动消息?”鄢蛰平静地问道。

“不错,你的习惯我了解,所以我不惜让杨梅以杨海的名义重金临时加盟了你酒馆隔壁的金弹弓俱乐部。可是……”尤洋洋脸色难看,一脸犯了滔天大罪的样子。

“事情结束后,我会去自首的,我会还给程度一个公道!”

从尤洋洋站出来那一刻起,一直被所有人仇视着的王柏塬就仿佛搬来了救星,现在尤洋洋的话虽说得含糊其辞,但大意还是能猜到。

孙泥克和舒婵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此时尤洋洋这么一说,忽然觉得此时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其实”,鄢蛰苦笑道,顿了一顿,神情换成了自我鄙夷和深恶痛绝,“我也打算杀程度的。”

你——

孙泥克几乎就要冲上去,他好不容易暂时放下的怒火被鄢蛰这一句给蹿出丈八的火苗。

舒婵拉住了他,刘矣辛也伸出一只手挡在他前面。

“一笔清算!”刘矣辛冷冷地说道,对她而言,还有权嵘的事。

“我在将明未明发现了那张图纸,可是却因为他热情地要帮我洗衣服,而导致那东西到了他手上,而且他还在誊抄!”

鄢蛰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可恶,仿佛这事还成了程度的错。

“可他并不识字,根本不知道你那是啥!”杨亦晨怒道。

“那又怎样?”鄢蛰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刚才的样子有多惨淡,现在的嘴脸就有多可恶,他有意转向孙泥克,“即便我当时就知道他是个文盲……”

说到此处,他特意顿了顿,嘴角露出戏谑的笑。

孙泥克的拳头拽得指甲都快掐进肉里,偏偏鄢蛰还要盯住他说,“我还是会那样选择!因为他要找的人我始终得杀。”

鄢蛰的目光定在孙泥克脸上。

原来他知道。

孙泥克心下一凉,他想到程度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他还涉世不深,还没见过这种心思深沉的世面。他被温情感动、温暖包围,以为是团宠,这团宠却不纯粹。

“你肚皮上的伤疤?”

“还记得那则整形医生被杀的新闻吗?”笑容斜挂在鄢蛰脸上,满脸不以为然,一脸轻松自得,大家觉得他是装的,“我干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地狱中,我无法面对自己也无法面对权嵘,所以我找各种理由让她一年又一年地留在国外,我想调整好自己,阳光健康地面对她,我以为时间能解决一切,至少是淡忘。”他的表情开始痛苦扭曲。

“可是,并没有,不但没有还像着魔一般,我就快疯了,我没有人可以哭诉我错了,没有人可以拍着我的肩膀说‘没关系’”

他的声音几近哽咽。

“我有钱、能装酷、也能儒雅,有艺术品味、深得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