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折子戏

舒婵的孙泥克 周喃 8272 字 2天前

十人六间,不多不少恰好把整个二楼填满。

谁也没挑,依次选择包间并进去入座,毕竟坐下来就是想看看这里的人想搞什么花样,好见招拆招。

几乎所有人的雅间孙泥克都去看过,所以他和舒婵屁股还没坐稳,面向戏台的那一面突然哗啦落下了蓝色的帷幕。

帷幕很长,一直拖到一楼的地板上,孙泥克趴过去双手挠了半天,还是没法看清楚戏台子中央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刚和隔壁也扒拉着帷幕企图看看戏台子的杨亦晨对上眼,帷幕里头乍地就起了一阵叮叮咚咚的乐器拉弹敲击声,吓得孙泥克一个激灵。

他维持原姿势眼睛却望向舒婵,两人大眼对大眼,同款等听下文的表情。

隔壁的杨亦晨还在拼命找帷幕与帷幕之间的衔接处,想着或许可以找个缝隙拉开来看看戏台上吹拉弹唱的是些什么人。

找了半天都是徒劳,他渐渐怀疑这帷幕是一整张,嘴里嘟嘟囔囔一个人埋怨着,才刚收手,帷幕那头忽起一个女声。

说不清是凄厉还是愤慨,杨亦晨顿觉全身神经被冰封住。

听不清唱的是“咿”还是“呀”,仿佛凄凉呐喊的开口一声,只闻调子承转,半晌才听得第二个字,却也是听不懂唱的什么,只觉如泣如诉,凄凉绝美,让人心痛怜惜之余,还有愤慨悲凉。

杨亦晨听半晌,一个字都没有听出来,倒唱得心中颠簸气短,仔细一咂一品,觉得是强用理智了,这分明就是一段阴恻恻的鬼泣,不免脑中嗡的一声,各路神经纤维早已瑟瑟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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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腾腾三千丈,屈死的冤魂怒满腔。可怜我青春把命丧,咬牙切齿恨平章。”

舒婵也听得头皮发麻,哭腔中的怨恨悲愤,仿佛把这狭小空间里的光和热统统带走了,阴和阳,阳化阴,周遭的一切正在沉沦。

孙泥克念的这几句词把舒婵拉回了现实,尽管她很难做到不被这样的气氛影响,但也正是这样的气氛让她不得不去思考。

“秦腔《鬼怨·杀生》”,见舒婵似乎对自己说的有些感兴趣,孙泥克又补充道。

“你听得懂?”

“不不不”,孙泥克连忙摆手,“我爹爱听,他听的时候经常吓得我妈不敢一个人去别的房间。被听多了,自然知道几个字。”

“噢”,舒婵虽没听过,但听他说出名字,才发觉以前听人说过这里面所讲的故事,暗自沉思道:这是慕容荣让来看的戏?也不合啊,这分明是听,看嘛就是要用眼睛的!而且这内容……

孙泥克扶在这边的栏杆上见杨亦晨一脸没听懂还被吓得不轻的样子,且帷幕那边还唱着,他瞧了一眼一脸沉思的舒婵,决心去杨亦晨那边看一看。

巧了,他刚走进去,像变戏法一般,帷幕刷地上升,戏台子跃然于眼前。

孙泥克几乎是和杨亦晨一起趴到观戏的栏杆上,只见原先在一楼的戏台子,现在却是就在栏杆外。

可是他们不能也无法跨过栏杆去到戏台上,无论此刻他们多激动。

因为他们身处之处与戏台的关系仿佛就隔着两高楼各自的落地窗。

戏台上的一切疯狂到令人窒息,那分明是鄢蛰酒馆的阳台!

从孙泥克和杨亦晨的角度往那里看,就好比现实中鄢蛰酒馆对面的高楼穿过街到了鄢蛰酒馆的面前,同一层楼的落地窗面对面凝视。

窗与窗凝视,窗内与窗内凝视。孙泥克和杨亦晨凝视的正是程度。

这不令人窒息?

程度都已经死了多久?

可是他分明隔着落地窗里的一层薄薄的纱窗向外面寻找着。

找什么呢?

孙泥克和杨亦晨不禁朝对方朝自己身边查看了又查看。

“老王?”

孙泥克听得杨亦晨这么一说,脑中嗡地闪过照片中手持弹弓的王柏塬。

孙泥克猛然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一道白光一闪,孙泥克不自觉的侧头眯眼,但目光还是捕捉到了那让人万万想不到的一幕。

程度忽然穿过纱窗,毅然推窗,一道玻璃反光起,同时一颗金色子弹朝他的方向穿梭而来,程度敏捷,本能转头避让,好巧不巧,他甩过去的头直接撞上墙上那截裸露的钢筋……

程度惊愕的双眼直愣愣瞪着孙泥克和杨亦晨,血从他的太阳穴汩汩流出,他稚嫩的脸庞近在咫尺,孙泥克却伸不过手去捧住他,让他别倒下!

孙泥克听到自己一个空洞的声音困在了喉咙里打转,他无意识地把嘴张得很大,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叫120?叫救命?叫程度?

另一道刺眼的白光一闪,孙泥克鼓着的眼睛没有回避,两行裹着无声嘶喊的泪滚到脸颊上。

为什么?

愤怒的、悲痛的、无助的、失控的……第一时间里孙泥克全身都在悲鸣着这三个字怒向那道白光后关窗离开的王柏塬。

是他,孙泥克亲眼看到是他,是他在程度推窗的刹那拉动了弹弓,发出了那枚金色子弹,程度本能闪避,但却因离墙太近,直接撞上了那截墙上的钢筋。

故意!

故意!

孙泥克眼中瞪这两个字瞪到双眼血红。

舒婵——

孙泥克蓦地想起舒婵,刚扭头要走,却发现透过程度倒下的那面落地窗看过去,那是另一道落地窗,和自己这边的一般无二,舒婵和王柏塬站在那里。

不行,这个杀人凶手!

得去通知舒婵!

孙泥克慌慌张张朝隔壁走去,一旁曾亲眼目睹程度死去的杨亦晨此刻也沉浸在王柏塬制造意外杀死程度的事实中,此刻见孙泥克出去,抬眼望见对面的王柏塬和舒婵,也赶紧追了出去。

此时的隔壁雅间哪还有舒婵的身影。不仅雅间里没有舒婵,从雅间看出去也不再是那扇鄢蛰酒馆的落地窗,取而代之的是陈家村那个肚皮上有疤痕的老头家。

孙泥克和杨亦晨记得几个月以前就是以这个角度看到屋里老头的尸体,以及他肚皮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竖疤。

孙泥克三两步退回刚刚杨亦晨的那个雅间,雅间空无一人,从那里看出去的戏台和隔壁那间别无二致,就连角度也是一模一样。

孙泥克不知道这个戏台是如何做到无论在哪一间所看到的东西都一模一样,但他知道这就是慕容荣说的“看戏”。

他逼迫自己坐到软椅上,端起桌上的茶杯浅浅喝了一口,茶有些微凉,顺着喉咙一路下肚,也使得他逐渐从程度被杀的愤恨、舒婵与王柏塬在一起的慌张中冷静下来。

用这种方式,有人想让他们看到所谓的真相,无论目的如何,可这不就是他、舒婵和李夕桢心甘情愿与这静好岁月背道而驰,卷入这一桩桩荒唐事当中来的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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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无论他们有没有弄虚作假、歪曲事实,先看完再说也未为不可。

“气血不再翻涌啦?”

此时才听杨亦晨一副明白人的口吻说道。

孙泥克欲一口饮尽杯中那难喝的茶,才发觉桌上还有一只空杯子,这么说来这一杯茶是杨亦晨的咯?

“只喝过一口!”见孙泥克扬眼看着自己,杨亦晨说道。

“有病吗?”孙泥克喉咙发痒,想要吐出来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痔疮算吗?”杨亦晨蹲在对面椅子上凑近了问。

“龌龊!”

“龌龊你大爷!”杨亦晨轻轻一拍桌子,从椅子上跳下,蹲姿改为了坐姿,“我还没嫌弃你呢,虽说我也不再喝这茶了,但好歹是我用过的,怎么可以再被另一个臭男人用?”

听这话,孙泥克突然嘴角上扬。杨亦晨见他如此克制,再把自己的话品一品,恍然大悟,再要说话,只见孙泥克的目光已死盯上那戏台。

戏台上老陈头家里黑暗处突然先出来两个人,那两人中女的那个正是权嵘,杨亦晨满脸惊愕,看向孙泥克时,孙泥克的目光却是在另一个人身上。

权嵘旁边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一看就是社会上的老油子,不像什么好人,看孙泥克的样子似乎认识。

“认识?”杨亦晨盯紧了戏台问道。

“红线头”,孙泥克简答。

红线头?

这名字熟啊!

就是听上去有点阴气重还有点鬼祟,杨亦晨记得昨天鄢蛰和孙泥克就是因为这三个字险些翻脸。

这三个字,旁人猜也猜不到,听也没头绪,问也不敢问。

杨亦晨瞟了一眼孙泥克,见他聚精会神盯着戏台,丝毫没有想要多说的意思,便很自觉地不再说话,也跟着好好看起戏来。

孙泥克他们的视角在檐下,只见屋中权嵘和那男子忽然回头,昏暗处老陈头腿脚并没有那么利索地走出来。

算起来他年纪并不大,可身体状况看上去似乎很糟糕,老态龙钟,讲话时喉咙处剧烈起伏,很不舒服的样子,还用手捂住随时咳嗽的嘴,讲话十分费力。

送走权嵘和男子,老陈头在门槛边坐了有一会儿,像是纯粹晒太阳。正当孙泥克看得无聊的时候,老陈头拉着门槛边的石墩子连拉带扯,好容易站起身来,扶着墙慢慢朝屋里走去。

他的身影尚且还在照进门的阳光与屋内阴影交接处时,两个壮汉的背影贸然闯进孙泥克他们的视野。

背影从腰际以上拉开,先看见魁梧然后是高大。不见面部表情,只看身材和气势,孙泥克都觉得这两位可不是什么好鸟。

进屋后的两背影遮挡住了屋内的一切,孙泥克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很快那两人就直接走进屋子的最里边。

孙泥克看到肢体不便行动笨拙的老陈头一脸哭相,似乎是在哭嚷着什么,他朝着那两人身后追去,奈何实在是力不从心,两条厚实但又脏又破的裤腿晃荡得厉害,两只脚也不住地往前迈,但在孙泥克他们看来,不过是原地干着急罢了。

那两人从屋里的最里头走出来的时候,老陈头拢共挪动的距离一米不到,他的身体实力实在是只能供给他用身体来表达抗议和愤怒,没法子让他上前去阻止。

阻止什么?

孙泥克猜是那两人在他家翻找。

家徒四壁,很容易找个遍,两人回到屋子正中,老陈头的干着急变成了气愤和对不争气的自己的痛恨,他双手不住扑打撕扯着那两人,看不出到底那两人有没有在他家搜走什么,只看见老陈头一副不依不饶不撒手的样子。

即便那具老旧破损的身体此刻成为他情绪和内心的绊脚石,但他就抱住其中一人的后腰不放,那壮汉负重着老陈头的身体前行,一直将其拖到门槛边。

老陈头两只脚尖刮滑在地,枯瘦的身体包裹在脏旧的衣衫里,像被拖个麻袋,看得孙泥克一阵揪心。

这分明就是虐待老人!

孙泥克实在是看不下了,倘若能冲进去,他此刻一定一个纵跃,先给那个该死的毛胡子光头一拳。

毛胡子光头人已经跨出门槛了,老陈头人呈斜倾状被拖拽在门槛的里边,他的肚皮搁在门槛上,露出来的皱巴巴的肉上,那条竖着的疤痕明显可见。

他腰以下的身体或悬空或拖在地上,看上去十分可怜。

也不知那两人到底从他家里搜走了什么,即便已经是这种情形,他的双手起先是抱住那壮汉的腰边,随着那人出门槛而他被卡住,他的双手也在慢慢被挣脱,最后变成死抓着那壮汉的衣服不放。

他干枯的手臂上原本就走向弯弯曲曲的青筋此刻暴起如同一道道交叉的青埂。

两个壮汉相视,嘴里叭叭不知道说着什么,两人在兜里掏了半天,似乎是掏钱,裤兜底都快翻过来了,两人回头看着老陈头,一副很是头疼的样子。

这时两人忽地都抬眼朝孙泥克他们的方向也就是围墙外望去,两人神色一沉,有些着急,那光头毛胡子目光收回却瞥见了同伴上衣口袋里的墨镜,伸手过去一把摘来,转头便朝老陈头扔去,双手抓住老陈头的双手臂往后一甩,两人匆忙从孙泥克他们这边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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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泥克他们的视角看不到两个壮汉跑向这边之后的情形,却一点都没有错过老陈头被光头毛胡子这么一掀,他那轻飘飘的身体经不住这猛力,一跟头倒翻回去,好巧不巧,火塘边的灰洞没盖子,他一头栽了下去,一个倒栽葱,只见两只脚在那里无助的蹬、点,动作慢慢变缓,直到软悠悠地耷拉下去。

估计整个过程他连“救命”都没有喊出来过。

杨亦晨和孙泥克想起在陈家村的时候,村民们议论过他应该是死了几天才被发现的。

两个壮汉到底拿了他什么,至于让他直接丧命?孙泥克的胸口堵得慌,五味参杂,他的心情已经不再是简单地痛恨那两个壮汉而已。

一个老弱病残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毫无还击之力地被欺负,扔进灰洞后又无助地在挣扎中死去,一点一点耗尽生命的每一滴,孙泥克心痛不止,浑身的每一个毛孔被堵得快爆炸,两个太阳穴回荡着嗡嗡的啸叫声。

然而不待他调整自己,戏台上的光线似乎就暗了下来,场景就这么自然地转换。

屋子里一个昏黄的灯泡在一截长的电线下晃荡着,灯光的椅子上绑着一个摔坏的苹果般的男人。

那男人浑身淤青肿胀,脸上身上都有多处伤口,脖劲间脸上难得有一处好的地方,那皮肤也是白得吓人,像是好久没有被太阳晒到的样子。

他那耷拉下去又被揪着后脑勺的头发拽起来的脑袋无力地仰搭在椅子的靠背上,整个人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基本上已经算得是一个死人。

灯光外还站着另一个男人,当他从逆光处朝那男人走近一步,电灯光照亮他的脸时,孙泥克和杨亦晨都大吃一惊。

这男人就是刚才和权嵘一起从老陈头家出来的那个!

然而更吃惊的在后头。

那男人走近椅子上的人,双手捧住他的脸颊骨,手指一路攀上,两个大拇指从两侧来到他鼻梁处,往外拨开那很久没有修剪湿漉漉贴了半张脸的乱发,一张胡子拉碴的脸跃然于眼前。

孙泥克“突”地站了起来!

杨亦晨被他的举动惊到,不明就里地看看他又看看戏台上那张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脸。

圣女果!

只听孙泥克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杨亦晨并不懂什么圣女果,更不觉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曾经差一点就跟人参果要照片了,所以孙泥克也没见过,可是直觉:他是!

而且,他被绳子勒得很深的皮肉里,肚皮上就有那么一条疤痕。

那人的脸逼近椅子上那人的脸,他的眼皮肿得只剩条缝,那人估计盯也从中盯不到什么信息,更无法传达自己的心意。

看嘴型,他一个字一个字咬得很坚定,像是在威逼,一副流氓嘴脸。

孙泥克想起在红线头,这可是个会杀人的人。已经知道结果,孙泥克心下还是一阵寒。

果然,那人动刀子了。

他的脸还凑在椅子上那张脸的上方,另一只手却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

动作慢到可以看到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