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公至矣!”门外响起了洪亮的声音。
庾敳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藏起五石散,无奈裤子都脱了,想藏都没法藏。情急之下,把包着五石散的黄纸往进贤冠里一塞,然后开始穿衣。
穿到一半,见胡毋辅之笑嘻嘻地倚靠在门框上,知道被耍了,又气又急,差点当场骂人。
“彦国何戏人也?”庾敳默默穿戴好衣物,把五石散取出,往墙角一扔,已然没了服散的兴致。
“真有急事。”胡毋辅之走了过来,拉着庾敳的手,道:“梁公建秘阁,需得庾少府你出面啊。”
庾敳一愣。
梁国是公国,没有将作大匠之类的官职,很多营建工作需要少府出面,庾敳是走不脱的。于是他也不再废话了,立刻随胡毋辅之来到了梁宫工地上。
二人绕着梁公钦定的秘阁基址走了一圈。期间庾敳问了很多梁公的要求,心里大致有数了。
所谓秘阁,乃宫廷藏书之所,还兼档案馆的功能,还是比较重要的。
二人商谈期间,旁边有车马经过,拉着大量书籍,往黄女宫方向而去。
此宫已建好了少许屋舍,可用来临时存放书籍。
“那是梁县武学送来的书,也有幽州、冀州搜罗来的。”胡毋辅之喊停了车队,带着庾敳走了过去,打开一个箱子,指着里面堆叠得整整齐齐的木牍,道:“此为泉州阳氏所注之《公羊春秋》。阳氏世代精研此书,造诣极深,以为家族立身之本,能收集到很不容易了。”
说完,他又打开另一个箱子,抚摸着里面的竹简,道:“此为昌平寇氏家传之《左氏春秋》,虽不敢言第一,但也颇有可观之处。”
“此为前尚书令乐广注解之《诗》、《礼》、《老》、《庄》、《易》。”
“此为汝南周氏家传之《古文尚书》、《尚书杂记》,世代相习,外人难窥堂奥。”
“此为汝南袁氏之《孟氏易》、《难记》,不轻易示予外人,若非刀兵相交,焉能割舍?”
“此为召陵许氏家传之《五经异议》、《说文解字》……”
“此为南顿应氏家传之《律本章句》、《汉书后序》……”
庾敳安静了下来,看着这些书,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
后汉以来,文化士大夫、地方豪强合流,慢慢演变成如今的士族。
每一家都有自己的绝活,不轻易示人,因为这是家族安身立命的根本。
譬如谈起《尚书》,你就辩不过汝南周氏的人,他们是权威,世代钻研,有最高解释权,其他人都不行。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你想组织考试,真的条件不成熟。
首先,高水平的教材就藏在少数人家里,人家能对外收徒都是好的,大部分时候敝帚自珍。
其次,在世家大族都是纸张、木牍、竹简混用的年代——最近二十年,虽然战乱频繁,但造纸技术有所发展,纸张价格下来了,运用越来越多——办学也是一件成本高昂的事情,往往是世家大族的专利。
说白了,知识被世家大族垄断了。
一个天资聪颖的普通人,如果接受不了合格的教育,成不了材。
吴前算是邵勋的元从老人了,但当个八九品官员就到顶了。原因很简单,他武不能上阵杀敌,文这方面又不识字,你说怎么提拔?
所以邵勋用人,很多时候真的很无奈,选材范围就那么大,选来选去都是士族,无非是大士族、小士族罢了。
梁县、许昌武学培养的学生,只能算是粗通文墨,文化水平真的不高。
后世人耳熟能详的历史典故,在此时绝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听都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