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旬把他暂时安放在案上伏好,解去自己身上的其他束缚,便赶紧把流寇绑起来,紧接着才是放掉客商及家眷。那些人目睹了整个过程,自然对他们感恩戴德,这会儿见赵高蹙着眉伏在案上,忍不住关心道:“先生还好吗?”
赵高已然没了意识,安静地一动不动,李旬不敢再耽误,匆匆交待一番让老板去报官,又向客商借了辆牛车把赵高扶上去。牛车原是女眷用的,车上坐着一名少女和一个老妇,少女听说是赵高要用车,把头探出帘子往他脸上一看,红着脸就答应了。
李旬顺着少女的目光一看,心里直犯嘀咕:这就觉得好看了,要是他把脸上的药水都擦了,你还指不定迷成什么样。赵令丞的容貌可是闻名咸阳,他和大王都是咸阳乃至整个秦国女子的梦中情郎,师徒二人皆有此等好容貌,更是传为一段佳话。
赵高醉酒以后很安静,闭眼躺在牛车里一动不动,若非一呼一吸带出浓烈的酒气,牛车上的人都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这样的他并不令人生厌,少女总也忍不住要偷偷看他。
他酒后在车上受了颠簸,胃里翻江倒海难受至极,眼睛猝不及防地睁开,已然恢复几分清明。少女被他那么一看,总有种在他目光之下无处遁形的感觉,顿时羞得脸颊绯红。赵高也顾不上这么许多,被李旬扶着下车,立即吐了个昏天黑地,感觉心肺肝肠都搅在了一起。
李旬见他难受的样子心里焦急得很,想起他适才那么不要命地喝,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真以为他是海量,眼下总算是看清了,他就是强撑着没发作,这么折腾换谁也受不住啊。而且要是被大王知道了……想到这里,李旬浑身打了个寒战。
“密卫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所以主动受些罪是最快的法子,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赵高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
李旬闻言有些错愕,然而就在错愕之际,赵高身子一软又要往下滑,他忙把人给捞住扶稳。分明已经虚弱成这样,这人却还是能轻易看穿自己的心思,并且反过来安慰自己,时时掌控着一切……
好不容易止了吐,赵高让李旬扶着在就近的溪边整理了一下。他素来爱洁,漱口漱了一次又一次,便耽误得久些。好在少女和老妇人未有不耐烦,就连客商催促了几次,都被母女连连挡下。坐回车上的时候赵高看见李旬暧昧的目光,无奈一笑,又在车上养了片刻的神,便在少女不舍的目光下坚持与车队分开了。
这种事情赵高见得多了,便觉得有些麻木,多年下来这些再也不能掀起他心里半点涟漪。这些年成家立业的事情母亲催促了几次,都被他以游历、公务繁忙为由挡了下来。倒不是刻意回避,只是没遇着合适的,随便娶一个回家不仅不负责任,也不是他的性格。
有时候他也忍不住会自嘲地想,前世好歹还有过女朋友,没想到到了这里,女朋友成了双手,简直越活越回去了。不过他也看得开,既然总遇不见喜欢的,那就不娶了罢。
想到这里赵高脑子里突然浮映出赵政的模样来,不觉心念一动,半晌才好笑地想:还当真是对不住那孩子,心虚到这种时候竟也能想起他来。
不过事到如今赵高也总算释然了,无论将来如何,至少眼下这孩子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总这么在他面前较真,除了让他一次次心寒还能有什么好处?况且他难过自己同样感同身受。
说到底,赵高觉得这事就是自己的不对,那孩子说得不错,自己打心底一直都对他有所防范,所以有时候就会显得太过小心,让他轻易看穿。赵高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缣帛,这是适才暗中保护他的密卫经李旬之手递过来的条子,上书:王后病殁,上染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