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暮客,玉香,与雷将,都来至一片银灰色的世界里。此回场景中的九宫柱远比杨暮客上一次看到的要小。
玉香是头一回进入。但雷将并非首次。
律政司神光,千机于一线之间。驰骋万里,不过须臾。雷将受封之时,曾入殿听讲,神官之律,自然之律,阴司之律,人道之律。虽不须字字谨记,但至少要通晓大概。
杨暮客掸掸袖子,自有上门弟子的气度。端坐一旁,等着裁定。
神光扫过在场三人。九宫天柱灵光转动。
玉香捂着嘴,不敢出声。
因为场地之中杨暮客身上的功德之光显现,雷部雷将亦是如此。
但雷部雷将远比杨暮客要耀眼。
是雷部雷将的功德多么?不!雷将的功德与杨暮客离开西岐国差不了多少。说不上多,也说不上少。那时他帮助至今真人证道,分来许多功德,而后赠与琅神多半了解因果。所以算不上多。
而后杨暮客入海,去西岐国,挽救数郡之地,这功德是算在杨暮客头上的。警告周上国主,这也要算功德。
他一身功德足可说是睥睨俗道之巅,救众生于水火。即便是罗朝京都用去许多,九牛一毛耳,不足挂齿。
但现在杨暮客身上的功德却连这个雷将都不如了。
功德与香火是一体两面。香火有通宝可用计数,功德自当也有。功德之光,若可照见前方,有心所向,可算做一路。
而当下场地中的二人,莫说一路,投影都算不上,两根蜡烛荧光一点罢了。
杨暮客的功德,没了。
起初杨暮客不知所措,看看雷将,看看九柱,笑了声,依旧硬着头皮说,“请正法教律政司神光裁定!”
“无德之人,不予裁定。”
杨暮客眼皮不停地跳,左思右想,看了眼玉香。齿间蹦出来几个字,“神官冒犯上宗弟子,该当何罪?”
九柱里似乎传来碎碎念,有人交头接耳。“吾等以为,虽是冒犯,但情有可原。不可伤其性命,折寿三百。”
杨暮客点头,“多谢神光裁定。贫道再无请求。”
唰地三人重新回到了夜色里。
杨暮客看着西去的光,而后视线落在雷将身上。雷将战战兢兢,他并未因裁定折寿三百而放松。
终究杨暮客还是没说什么,指向玉香,又指着神官。
玉香上前一揖,一把提起雷将向西方飞去。
谨言慎行,这四个字落在身上此时无比沉重。这便是妄为的代价吗?
杨暮客其实很想把这一遭的因果归咎到玉香头上。若不是玉香上前迎敌,将那些军士尽数杀死。若不是玉香让他操控天地文书号令四方。若不是玉香是一个蛇妖……
但杨暮客明白,正如师兄所言,这一切都是他的因果。他一路横行惯了,却忘记没了大鬼之身,再无人畏惧他。
好一个畏威而不畏德的世道。
兮合从虚空中走出来,“师叔化作人身,晚辈前来道喜。”
杨暮客打量他,“忒晚了。年都过完了,你跑过来拜年。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兮合真人听了这话非但不怒,反而放松了,露出亲切的笑容上前,“师叔胸怀不至于才这么点儿。因为这点儿事儿迁怒晚辈,不合适吧。您消消气。”
哼。杨暮客转过脸不想看他。
兮合坦然地盘坐在他对面,“师叔。路途艰辛,受了委屈。世事无常,世道恒常。本来如此,何故委屈自己呢?”
杨暮客指着自己鼻子,“我……上清门……观星一脉……跟锦旬论道的修道种子……让一群凡人给算计了。一身功德都没了!”
一旁车顶上的金鹏说,“你自己都说,要放长眼量……这点小事儿叽叽歪歪,不似大器。”
兮合这才注意到那个身后拖着巨大洞天的朱雀行宫祭酒,一时间起身行礼不是,呆坐也不是。
小楼闭上眼,“我在清修,你俩莫要吵我。”
兮合尴尬一笑,“听祭酒法旨。”
兮合做法,又将杨暮客拉出世俗,来至幻境。
杨暮客舔着牙齿,吊儿郎当地看着兮合,“怎地,正法教还有什么补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