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死了。
她以为永远不会离开的人,就那么离开了,潦草而惨烈。
后来是母亲。
母亲死的时候,倒是有人顾着她的情况了,浮光一直陪在她身边,可她将人赶走,非要一个人抱着母亲一点点冰冷的身体,任由她的血在她身上凝固。
程雪意慢慢转过头来,借着火灵的光静静注视沈南音。
“你想说什么?”
沈南音何其敏锐,自然知道她情绪不太对。
他好像不该提起这些。
他沉默下来,程雪意反而开始说话:“你只知道她一个人修炼铃音幻术,所以觉得我的铃音幻术与她有关?”
她嘴角缓缓拉开,露出甜蜜却有些血腥的笑意,在蜜色的光晕下一点点靠近沈南音。
“真聪明啊大师兄,不愧是你,一下子就猜到了。”
程雪意极其坦然道:“我就是因缘际会得了她的修炼法门,学了陆神愿的铃音幻术。她既是你的师叔,便是乾天宗正正经经的道君前辈,我学她的法门,怎么能说不是正道之举呢?”
沈南音微微皱眉,不确定哪句话令程雪意这样激动,但他知道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
“时辰不早了,先找仙草。”
他放弃了这个话题,要带程雪意离开这个越来越黑的通道。
他察觉这些藤蔓有生命,似乎正在移动,将他们走的路越收越窄。
但程雪意反而不急着走了。
“话没说完,急什么。”她抓住沈南音的衣袖,轻飘飘地说,“你觉得铃音幻术非正道之举,是因为陆神愿不得好死,对吗?”
“程师妹。”
沈南音语气比之前拒绝她的时候更重了,这三个字念出来,让程雪意灼热的血一下子冷下来。
她出了一身的汗,眼前的血色幻影消失,她从糟糕的回忆里走出来,看见沈南音罕见不悦的神色。
他不高兴。
尽管眉眼依然温润清正平和,但他就是不高兴了,她看得出来。
“师妹不该如此议论前辈。神愿师叔为诛魔而死,噬心谷建成离不开她的牺牲,现今的天下太平有她泰半功劳,师妹对我何种态度,我皆可容忍,对师叔不该如此。”
“我怎会因为陆师叔才觉得你的幻术非正道?我提起师叔只是想告诉你,非要修铃音幻术,可以借鉴她的心得法门,莫要寻旁门左道。既你修炼的本就是师叔的法门,便当我在说废话好了。”
他责备了她,以为她会更生气,甚至可能直接发飙走人,已经做好阻拦她的准备,必不让她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胡乱行动。
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发生。
程雪意的反应与他所想的完全相反。
她阖了阖眼,看起来相当平静,甚至情绪有所回转。
程雪意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后又放弃了。
她无谓地笑了笑,淡淡道:“是啊,人人都说她为诛魔而死,的确值得敬佩和尊崇。”
“去找修月草吧。”
她终止了这个话题,将手伸到沈南音面前给她看。
“藤蔓在流血。”
沈南音对此事毫不意外。
她接受他的建议,他的不悦立刻消失。
程雪意虽然依然冷淡,但至少可以正常与他交流了。
他们差点就吵得不可开交,忽然又平静下来,因为什么,还要程雪意自己才清楚。
沈南音并不执着于缘由,他既拒绝她,便只看结果,眼下结果是大家都可以接受的便好。
“离远些,站在我身后。”
他将程雪意让到身后,先为她将手上的血迹清理干净,随后将火灵扩大,光线更明亮一些后,看不到尽头的血藤便映入眼帘。
黑漆漆的虽然也能分辨出来,却绝对没有亮着时这种冲击力。
程雪意瞳孔收缩了一下,本能地想要行动,将血藤解决。
她靠自己习惯了,脚都往前迈了一步,忽然眼前白光一闪,刺得她迅速闭眼,眼眶酸涩,眼泪都流了出来。
好不容易缓过来,睁开眼后,发现血藤已经全都消失了。
沈南音收剑回鞘,平静说道:“好了。”
“……”
血藤是高阶成妖的灵植,藤蔓上血色越重,说明吸收的血液越多。
她扶着藤蔓行走时满手黏腻,想起血的触感,也确实是摸到了血。
那么多的血,可见这血藤造了不少孽。
蒙面女子给的锦缎上在此处画了大大的红圈,估计也吃了血藤不少苦头。
但沈南音在这里,她眨眨眼的功夫,就解决了一切。
程雪意低头望着他清理出来的平整路面,跟着他走了几步,看到他纤尘不染的衣角停下,连那双银色的长靴都没有染上一点灰尘和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