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人里,艾波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影,最常见的鸭嘴帽、灰黑色的耐脏西装,是安布罗斯。她不由拎起拐杖,兴奋地快步跳去。
迈克尔紧跟兔子般的少女,睡醒后,她忘记将辫子塞回鸭舌帽,随着她蹦跳的动作,那条粗辫一甩一甩的,分外活泼。
安布罗斯小跑着接住了妹妹,又和她身后的美国人点头致意。那人面色似乎有些阴沉,但安布罗斯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冲他咧嘴一笑。
“家里一切都好吗?”手搭上哥哥的肩膀,艾波笑嘻嘻地问。
“老样子,我们家农场葡萄快要成熟了,已经和撒米尔约好了采摘时间。没什么要担心的。”他下意识瞟了眼迈克尔,说“不过爸爸听歇脚的客人说,图里要当巴勒莫警察局长了,他让我来问问,这是不是真的。”
迈克尔不想在这方面讨嫌,哪怕内心再不愿意他还是识趣地道辞,留加洛照护艾波,自己先回房间吃药,等他们聊完,他再护送她回去。
艾波忧心他过于疲惫,影响伤口恢复,劝他直接休息。她娇娇地说:“安布罗斯会送我回去的。”
娇俏的嗓音带着浓重的关心,迈克尔视线落在她浅粉色的唇。想要一个告别的吻。
察觉到他的意图,艾波瞪了他一眼,刻意抿起嘴,不给他看。仿佛缺牙老太太,含含糊糊地说:“后天见,柯里昂先生。”
她孩子气的行为让迈克尔想要,心柔软得像海绵,能挤出甜水。对她无有不从。
目送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楼内,艾波收回视线,回答安布罗斯的问题:“这我也不清楚。图里也不是事事都和我商量。他总有他的考量。”
见她说得模棱两可,安布罗斯心里有数,不再多问。
艾波又问:“这几天我没有回家,你帮我找了什么理由?”
两人说着话,沿着热闹的主干道,向吉里安诺家走去。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图里不在家,西多尼亚害怕,让你去陪伴呗。”安布罗斯说道,他给艾波当人形拐杖,“不过妈妈已经有点担心了,她觉得你一个未婚姑娘不能在姐夫家待太久。”
艾波洛妮亚扶着他的胳膊,无奈道:“怎么都要展览会结束才能回家。这几天再糊弄着吧。”
“还有什么事吗?”
安布罗斯侧头打量了妹妹一番,见她面色红润,气色不错的模样,说:“妈妈知道你后天也要去参加展览会,让我把这个给你带来。”
他从斜挎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褐色纸盒,“妈妈说西多尼亚的手艺好,你不会缺礼服穿,但你们姐妹向来没什么首饰。让你戴这条项链出席。”
是迈克尔送她的金项链,坠有一颗珍珠。仔细回想,时间仅过去一周而已,但她竟然觉得那是很久远的事。
艾波怔怔地望着那纸盒,轻声问:“她不止这个意思吧。”
安布罗斯摸摸鼻子,又挠挠头,他实在不会处理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只能照实说:“她说你应该给那个美国人一些尊重,以及,尽快安定下来。”
夜晚,艾波洛妮亚洗漱完毕,难得地坐在梳妆台前发呆,桌面上,坠着珍珠的金项链熠熠生辉。
她往鎏金雕花梳妆镜看去,里面的女人是那么的美,棕中带紫的眼眸、挺翘的鼻梁、白皙饱满的脸颊、微微上翘的红唇……艾波清楚,只要她愿意,她能让十二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人俯首帖耳,持靓行凶完全可以成为动词。
但她不甘心,不甘心用美貌换取男人可有可无的一点真心。不甘心像斯嘉丽一样,寄希望于男人,空欢喜一场。
婚姻从不在她的计划内,她无意和那个美国人结婚。但她又是喜欢他的,喜欢他俊美迷人的长相、阴沉肃穆的气质,还有那甜得不可思议的笑,这些截然相反的特质集中在他身上,意外地诱人。这世间再也找不到这样矛盾又和谐的人了。她不忍心伤害他。
艾波从未踏入爱河,如今那水沾湿了脚背,她进退两难。
西多尼亚见她魂不守舍地,手放上她的肩膀。
“艾波洛妮亚,”镜子里,姐姐的倒影带着无尽的温柔,“你是自由的,追随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