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此时道:“妹妹身有傲骨,只怕眼光远胜寻常人等。既如此,若来日妹妹拿定了心思,只管尽力一拼便是,免得落得个终生抱憾。”
邢岫烟思量了须臾,方才朝着宝钗颔首道:“嗯,多谢姐姐教诲。”
“哪里是教诲?不过是些许感悟罢了。”宝钗苦笑着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妹妹留步,我走了。”
撒开手,宝钗挽住薛姨妈的臂膀,母女二人过仪门上了马车。邢岫烟停在仪门前,眼看着马车出了角门,这才缓缓叹了口气。
大观园中种种,邢岫烟都看在眼中,却既不多说什么,也不参与什么。宝姐姐这般际遇,既是被家世拖累,又是因着心思不定,邢岫烟自然要引以为鉴。转身缓步回返,邢岫烟逐渐拿定了心思,果然须得尽力一搏啊。
这日荣府再无旁的事宜,李惟俭一早儿去的钦天监,寻了监副仔细算定了时日,到得下晌便请了媒人往胡家送庚帖。
转头又往严府求援,旋即便被多日不见的二公子打趣了一番。
“恭喜复生,贺喜复生,如今也算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啦,哈哈哈!”
李惟俭也不觉羞臊,随着严奉桢往内中行去,说道:“真是一报还一报,当日我还打趣景文兄,如今又轮到景文兄来打趣我了。”
严奉桢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我不过被你打趣一回,你就等着过几年我再打趣你一番吧。”
“随你随你,左右我面皮厚。”说笑间进了内院,旋即被二公子引入了书房。
二人略略闲坐,须臾老师严希尧便昂首阔步而来。
待见过礼,严希尧便笑道:“今日下朝时撞见胡廷远,老夫怎么听说,复生这回可是急不可耐啊?”
李惟俭正色道:“老师也知林妹妹情形,所谓夜长梦多,莫不如尽快将林妹妹迎入家门。”
严希尧颔首笑道:“那复生须得尽快了……宫中传言,老太妃情形不大好。听说金陵甄家已经打发人往京师来了。”
“学生只盼着老太妃能长命百岁。”李惟俭胡诌一嘴,旋即说起下聘事宜。
这下聘分作小聘、大聘,前者为聘金,是要留到女方家中的;后者敲锣打鼓四下张扬,实则过后都要抬回男方家中。因是此时下聘,又以小聘为重。
李惟俭提及钦天监定下的时日,又说了迎亲的几个好日子,那严希尧就道:“老夫就你这么一个关门弟子,再如何总要撑住脸面才是。刚好今日双喜临门,料想近期朝内再无纷争。这下聘、迎亲之事,老夫责无旁贷。”
李惟俭眨眨眼,拱手笑道:“老师又吵赢了?”
“嘿,”严希尧笑道:“多亏了你那铸币机,陈宏谋自知无理,又恰逢西域大捷,是以老夫此番算是扳回了一局。”
“那税警之事……”
严希尧摆摆手:“我都不急,你急什么?陈宏谋小肚鸡肠,这等大事怎容老夫插手?且等着吧,料想还是先行自直隶试行,待无误方才推广各地。”
李惟俭又道:“老师,西域大捷?莫非大策凌也被岳大将军给灭了?”
严希尧道:“岳钟琪与大策凌会战一场,大策凌溃败,余部遁入浩罕汗国。岳钟琪去信逼浩罕汗国交出大策凌,浩罕汗国却推说大策凌不过盘桓数日,劫掠数部后走小路往身毒去了。”
李惟俭思量了下,越琢磨越不对。浩罕汗国什么成色?此前对准贼唯唯诺诺,几次险些灭国。大顺已经将准贼打崩了,浩罕汗国哪里来的胆色纵了那大策凌?
就听严希尧说道:“复生也觉察出不对了?”
“是,以岳大将军之能……此事颇为怪异。”
严希尧嘿然道:“准贼穷啊,岳钟琪可是灭了渤泥国,又岂会不知南面的身毒满是金银?”
李惟俭愕然道:“驱虎吞狼?”
严希尧颔首道:“不错。岳钟琪另有奏疏一封单独呈给了圣人,允诺来日打下身毒,所得浮财半数送与内库。且只消补充损耗火铳、火炮,余下军需自可在身毒掠取。”
李惟俭听得心下惴惴,当日他在冯唐麾下可没少提及身毒富庶,那冯唐这会子还坐镇西宁呢,说不得当日岳钟琪出征时便听了老将军冯唐的谗言。算来算去,最后绕了一圈儿,莫非岳钟琪这驱虎吞狼之策源自他李惟俭?
眼看李惟俭面色不对,严希尧道:“知道怕了?”
“啊?”
严希尧就道:“等着吧,这一二日圣人必召你入宫奏对,这会子且想好了什么能说,什么又不能说。”
李惟俭哭笑不得道:“学生据实以对就是了。”
严希尧道:“那身毒果然富庶?”
李惟俭正色道:“数千年积累,金银无算。虽其地不如我大顺广阔,可耕地却只比大顺多,不比大顺少。”
严希尧骂道:“扯淡!大山阻隔,就算打下来也不过是羁縻,还能真个儿化胡为汉不成?”
李惟俭笑道:“羁縻也好啊。”英伦那帮子家伙就是靠着身毒,方才积攒出了丰厚家底,继而称霸三百年。若大顺果然羁縻身毒,说不得那工业化还能顺遂几分。
果然如严希尧所说,转天头晌,便有小黄门来传李惟俭入宫奏对。李惟俭不敢怠慢,紧忙乘车入得皇城,等到下晌方才得了召见。
依旧是西暖阁里叙话,政和帝仔细问过了身毒情形,李惟俭据实而言,直把政和帝说得雀跃不已。
“……我大顺只消顺应身毒种姓之制,再行羁縻之策,身毒权贵定不会倾力而战。因是大将军所面对者,不过莫卧儿国王数万土兵而已。不过,那英夷视身毒为己物,还须大将军小心应对。”
奏罢,李惟俭抬眼瞧了圣人一眼,眼见其面上凝重,赶忙又垂下了头。
过得好半晌,方才听政和帝道:“罢了,你且退下吧。”
“是,臣告退。”
“往后少胡说八道,再有一次朕定惩不饶!”
李惟俭面上感激涕零,千恩万谢而去,出得皇城顿时心下雀跃。英夷都能将身毒给占了,换成大顺数万兵马,没理由打不下来。所得金银浮财也就罢了,最紧要的是多了一块硕大的产品倾销地啊!
如今西夷工业革命还在萌芽中,大顺已得先发优势,待过上百年,说不得大顺真个儿就能席卷天下。
这日李惟俭心潮澎湃,转天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一门心思的置办起婚事来。
二月初二,严希尧领衔,李惟俭一行吹吹打打往胡家送去小聘之礼。各色聘礼一应俱全,除此之外另备下水务股子若干,按市价计算大抵万两上下。
仪制与湘云小聘时大差不差,一袭吉服的黛玉上厅奉茶,得了严希尧红包,其后又坐厅中椅、脚踩矮几。
待礼成后旋即被紫鹃、雪雁搀扶下去。
厅中备了酒宴,众人推杯换盏自然好不热闹。待酒宴散去,夜里胡廷远、张宜人寻了黛玉说话。
胡廷远便道:“玉儿那夫君实在太过客套,此番小聘之礼,单是金银珠宝便有五千两,另有水务股子若干,作价怕是逾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