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顿时道:“太太这话过了,俭兄弟也是自家亲戚,断没有为着一家亲戚损了另一家的道理。”
这会子贾母还算拎得清轻重,如今李惟俭今非昔比,封了二等伯。且李惟俭的爵可是实打实的功封,而非荫袭。一身点石成金的本事,换做谁在台上都只会交好,不会无故结仇。
李惟俭向来与自家亲善,为了搭救宁国府的贾蓉,得罪了李惟俭值不值?明显不值。
那贾蓉虽是嫡子,可贾珍才三十几岁,又不是不能生……
拿定心思,贾母便道:“到底是东府理亏,怎好再劳烦俭哥儿?依我看,还是往北静王、王家走动走动,说说项,好歹免些罪过。”
贾母一言定下,众人等纷纷附和,只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全。只是大老爷心下别有心思,当面儿应下,待贾政回返计较一番,散去后方才点过贾琏,说道:“你往俭哥儿家中走一趟,好歹让俭哥儿说说项。”
贾琏面上一僵,随即道:“父亲,方才老太太不是说……”
贾赦顿时呵斥道:“珍哥儿、蓉哥儿跟你素来交好,但凡有丁点可能,又怎忍坐视不救?你又与俭哥儿交好,你媳妇更是跟俭哥儿合股办了暖棚营生,拉下脸来求肯一番,说不得蓉哥儿就逃过一劫了。”
“这——”贾琏心下腹诽不已,哪里甘愿去得罪李惟俭?
贾赦见此,重重拍案道:“罢了,你若不去,那便我去登门儿!”
孝道大过天,贾赦这般说了,贾琏别无办法,只得当面应承下来。转头回房里换衣裳,正巧王熙凤与平儿回返。
眼见贾琏换了衣裳,王熙凤就道:“都这会子了,又去会哪个骚蹄子去?”
贾琏心头正恼,哼声道:“大老爷发下差事,打发我去求俭兄弟。”
王熙凤大吃一惊,说道:“方才老太太不是发了话儿,怎地还要去求俭兄弟?”
贾琏恼道:“谁知大老爷如何做想?见我不肯去,便要自己去。我见实在推脱不过,只得应承下来。”
王熙凤便道:“他使坏,偏生要咱们担罪过,天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使坏?”
王熙凤便道:“俭兄弟最是仁义,若咱们开口求了,心下即便再不情愿,只怕也得应承下来。这会子圣人正恼着,俭兄弟刻下开口求情,惹恼了圣人,说不得就得担罪过。大老爷一心想着二姑娘嫁与俭兄弟,如今生怕俭兄弟门第太高二姑娘不好过门,若此番俭兄弟被削了爵,岂不正好儿?
到时候亲事成了,还搭救了蓉哥儿,咱们还跟俭兄弟生分了……啧啧,一石三鸟!”
贾琏才智不如王熙凤,闻言顿时拉下脸来:“原是这般……如今该当如何?”
王熙凤哼了声道:“照实了说就是。你将方才荣庆堂中情形说了,再点破大老爷的心思,就当卖俭兄弟个好儿,咱们也好置身事外。”
贾琏顿时大喜:“好,就这般办!”
这会子刚过未时,贾琏紧忙乘了车马,朝着李府而去。过得两刻,车马到得李府,与迎上来的吴海平言语两句,随即被引到书房等候。
贾琏因着得了王熙凤的主意,这会子气定神闲,并不慌乱。略略等了须臾,便见李惟俭愁眉苦脸而来。
“二哥怎地来了?”
贾琏忙起身拱手道:“听闻俭兄弟受了拖累,我这边厢便来瞧瞧。”
“咱们兄弟莫要客套,坐下说话。”
二人分宾主落座,自有丫鬟送上茶水。近来王熙凤伤了腿,又拘着贾琏不让他碰平儿,因是贾琏只能寻小厮出火。这会子瞥见送茶水来的碧桐,顿时眼睛直了半晌。
待收回目光,方才尴尬笑道:“俭兄弟好艳福。”
李惟俭笑道:“二哥在金陵可是名声在外,这会子怎地艳羡起我来了?”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哈哈……俭兄弟,”贾琏紧忙转入正题:“废话我就不说了,这回我来,实则是被大老爷逼着来的。”
“哦?”
当下贾琏便将荣庆堂如何说的,大老爷又如何嘱咐的,大老爷打的什么算盘,一一说将出来。
李惟俭面容平静,听得半晌便知,贾琏此番定是得了凤姐儿点拨,不然又怎会事无巨细一并说出来?
转念一想,这贾赦真真儿是能算计啊,更毒的事王夫人!不过……他好像将自己当做挨欺负不敢言语的老好人了?
二姑娘迎春转过年来就十七了,顶多耽搁上一二年,无论如何都要议亲。须得想个法子再拖延一番……
略略思忖,李惟俭道:“二哥心意我领了,只是这般回去,二哥只怕不好交代吧?”
贾琏浑不在意笑笑:“还能如何?不过是责骂一番罢了,不当事。”
李惟俭正色道:“这等事儿怎好连累二哥?不若我即刻登门叫屈,也好将二哥摘出去?”
“这——”贾琏并无急智,思忖一番好似对自己没什么坏处,便笑道:“是不是太过劳烦了?”
“这值当什么?不过是多走两步路的事儿。二哥先行回返,我这就去登门。”
贾琏应下,随即告辞而去。
贾琏前脚刚走,李惟俭后脚便穿戴齐整,领了护卫浩浩荡荡朝着荣国府而去。不过两刻,到得荣国府前,门子余六瞥见李惟俭车架,顿时堆笑上前迎了。
帘栊一挑,却见李惟俭阴沉着脸儿跳了下来,顿时心下咯噔一声,当下不敢怠慢,紧忙打发人往内宅通禀。
那大总管赖大先行迎上来,本道攀扯一番,好歹为亲侄儿求求情,却见李惟俭脸上阴沉的好似写着‘生人勿进’四字,更是正眼都没瞧赖大一眼,迈开大步径直往内中行去。
贾琏得了信儿,紧忙在仪门前迎了,引着李惟俭往荣庆堂而去。
这会子临近申时,一众人等正在贾母跟前儿定省,方才得报说李惟俭到来,自是引得众人讶异不已。
待李惟俭转过屏风入得内中,沉着脸与贾母见过礼,贾母便道:“俭哥儿怎地这会子来了?可是有事儿?”
李惟俭面上勉强一笑,眼见大姐姐李纨担忧不已地看向自己;二姑娘迎春更是以帕颜面,眉头紧蹙;那黛玉绞了帕子,面上虽不动声色,可冬日里那帕子好似快要绞出水一般,心下担忧自是不言自明。
他随即冲着贾母拱手道:“老太太,晚辈今儿登门,是有一事不明,想要问过老太太。”
“俭哥儿且说来。”
“敢问……晚辈可曾恶了贾家?”
贾母虽不知情由,却立马道:“俭哥儿这话从何说来?那蓉哥儿之事都是他自作自受,说起来反倒是拖累了俭哥儿。”
李惟俭长长出了口气,随即轻声问道:“既然如此,为何琏二哥方才登门,说让我为蓉哥儿在圣人面前说项?”
“啊?”贾母大吃一惊,顿时恼了,看向贾琏道:“琏哥儿,哪个让你去寻俭哥儿的?”
贾琏支支吾吾不肯言语。
贾母拍案道:“鸳鸯,去将大老爷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