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南下一行,李惟俭果然寻了甄大娘回来,有了娘亲在身边儿,香菱便好似浮萍生了根,从此心思定下。虽依旧寄情诗词,可心中那一抹俭四爷种下的影子却愈发清晰。
香菱所求不多,只盼着俭四爷能记得她,隔三差五陪陪她,与她说说话就好。而今这一首诗,更是意外的惊喜。女孩子心下情思引动,将纸笺放好,禁不住揽了李惟俭的腰身,将脸儿贴在其胸口。
“怎么了?”李惟俭明知故问。
香菱只是红着眼圈儿摇摇头:“无事,就是想靠近四爷一会儿。”
眼见香菱还蹲踞着,李惟俭干脆抄起膝弯,将其抱在怀中。许是情动,香菱埋首在李惟俭脖颈间,一呼一吸,引得李惟俭一阵痒痒。
“你娘大病初愈,须得将养,怕也不习惯北地气候。那虫草回头儿我让红玉取来一些,你每日看着你娘服用,总会有些效果。”
“嗯。”香菱闷声应下。
李惟俭正要再说旁的,忽而便觉脸颊一凉,扭头便见香菱已然情动。李惟俭正要俯身凑过去,忽而便听吱呀一声,却是红玉推门而入。
红玉打趣道:“还道四爷怎地不进内宅,不想却是与香菱在私会。前儿姨娘还与我说呢,香菱年岁也够了,总要寻个日子开脸儿。咯咯,我看啊,择日不如撞日。”
香菱顿时羞臊不已,挣扎着起身,红了脸儿恼道:“你再嚼舌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红玉笑着绕桌而走,香菱追了两下便停下来暗自气恼。红玉便笑道:“罢了罢了,我可不敢打趣甄姨娘。四爷,傅姨娘回来了,晚饭也差不多得了,咱们还是先用饭吧。”
“好。”
李惟俭起身,路过红玉身旁,却忽而挑起其下颌来,狠狠吃了一番胭脂,算是为香菱报仇了。直待其娇喘不已,这才笑吟吟将其放过。
一主二仆出得书房,朝正房行去。李惟俭便问道:“红玉,你爹娘思忖的如何了?”
红玉撇嘴道:“我爹倒是意动,我娘却一直拦着。只道这些年都在荣国府,如今都习惯了,这冒然出来人生地不熟的,怕是数不清的麻烦。”顿了顿,又道:“白费了四爷好意,我算看透了,我爹娘是狗肉上不得席面儿,四爷便是想要抬举,他们还不乐意呢。”
李惟俭笑道:“许是起园子没少赚取好处?”
红玉怔了怔,随即压低声音说道:“四爷不知,那荣国府无人不上下其手,这采买的、监工的、管着库房的,还有各房的哥儿,哪个不是卯着劲儿占便宜?我爹私下里说,起园子抛费三十多万两,只怕十多万都被各处分润了。”
顿了顿,又道:“便说那赖家,前脚儿荣国府方才起了园子,赖嬷嬷便张罗着也要在自家起园子。也就是当家的还是老太太,若老太太一去,那赖家如此张扬,大太太、太太哪里会放过赖家?”
李惟俭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贾家子弟如今还管赖大叫赖爷爷呢……啧,一个仆役能让主子开口叫爷爷,放在别处早就乱棍打死了账了。”
红玉连连点头,说道:“是以这仆役不宜过多,家生子、雇请的须得串换着用。不然啊,说不得咱们家往后也会出个赖大!”
李惟俭略略颔首,旋即便觉不对。若说李家如今谁最像赖大,那定是吴海平、吴海宁啊,琇莹又是最早跟在自己身边儿的……红玉这话是在点自己,莫要让吴家做大呢?还是悄咪咪给琇莹上眼药?
有道是‘不哑不聋不做家翁’,家中虽说明面上一团和气,可李惟俭知晓,这是因着几个女子还没孩儿。若来日拖家带口的,还不知如何彼此算计的。还好他早早便定下了计策,往后姬妾、子嗣都分润股份,正好他这一支人丁稀少,就他老哥儿一个,不妨就此开枝散叶出去。
因是他笑着颔首,只当不知红玉意有所指。偷眼扫量另一旁的香菱,却见其好似听懂了,应着自己的目光只是眨眨眼,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李惟俭便笑了笑,心忖香菱或许是知道了,但却不甚在意吧。
入得正房里,与一众姬妾用了晚饭,待饭后饮茶时,李惟俭便点过晴雯,问道:“何时去跟赖嬷嬷回话儿?”
晴雯便不情不愿道:“上赶着不是买卖,四爷,我寻思着还是等下回赖嬷嬷来寻我吧。估摸着也没几日光景。”
“也好。”
问过晴雯,管事儿媳妇茜雪又来,将今日门贴收拢在匣子里送上。李惟俭略略翻看,大抵都是内府官佐,有心生攀附的,更多的则是武备院的官儿,料想是得了风声,知晓李惟俭来日便是他们顶头上司了。
忽而瞥见一封名帖,李惟俭抽将出来,问道:“这人来过几回?”
茜雪略识得几个字儿,瞥了一眼便道:“回老爷,那西夷去岁来过一回,听闻老爷已然启程了,就自行回去了。”
顿了顿,又道:“海平曾说,老爷极不待见那西夷,下回他再来,我让海平撵了?”
李惟俭观量着名帖,其上写着‘冬官正巴多明’,蹙眉出神,忽而展颜笑道:“无妨,难为一个西夷这般恳切。明儿回个帖子,让他择日登门儿吧。我倒要瞧瞧这厮到底意欲何为。”
茜雪应下,李惟俭跟着又定下几个会见,茜雪一一记下,这才告退而去。
转过天来,那巴多明果然急吼吼登门儿。吴海平将其引到书房里,不待李惟俭到来,这厮便四下翻看书册。
待李惟俭到来,吴海平顿时呵斥道:“呔!你这西夷好生无礼,主人家不曾允许,怎地随意翻看书册?”
那巴多明却道:“抱歉,我只是十分仰慕李伯爷的实学造诣,方才有些急切了。”
李惟俭即便不知此人在原本历史上,故意泄露谈判底线给罗刹国,直接导致罗刹国占了大便宜,却也因前后两回恬不知耻而心下厌烦。他面上不显,却也不曾给巴多明好脸色,自顾自落座,也不曾吩咐人上茶,问道:“巴冬官正两次送拜帖,不知求见本官何事啊?”
巴多明拱手道:“李伯爷,下官心中对伯爷实学造诣十分钦佩,尤其想与伯爷探讨那蒸汽机技术。”
贼子好眼力,一眼就盯上了关要。
李惟俭笑道:“不过是烧开水,道理不问自知,本官却不知巴冬官正有什么求问的。”
巴多明一板一眼道:“蒸汽的确是关键,可如今欧洲蒸汽机技术十分落后,下官想与李伯爷学习蒸汽机,再将蒸汽机技术推广到欧洲。”
李惟俭蹙眉道:“这怕是难了,本官并无多少闲暇——”
那巴多明抢白道:“不需要伯爷亲自教导,只消伯爷能卖给我一台新式蒸汽机就好。”
李惟俭故作纳罕道:“这却奇了,伱要买蒸汽机,何不去武备院、造器坊或者蒸汽机厂采买?”
巴多明苦恼道:“我问了,前两个地方不卖给我,伯爷的厂子排期久远,现在下定需要后年才能提货。实在太久了,不知伯爷能不能通融一二。”
“不能。”李惟俭干净利落拒之门外。见巴多明满脸不解,便道:“规矩是本官定下的,本官如何能带头破坏?你若想要蒸汽机,尽管去排期吧。”李惟俭暗自思忖,回头儿就给厂子定下规矩……甚至与圣人言明此事,决不能让蒸汽机流落海外。
技术扩散无可避免,但能迟一些就迟一些。如今可是大航海时代中期,这世界上剩下的好地方越来越少,总不能如前世一般都让西夷给占了吧?
说罢,李惟俭端起茶盏至鼻间,吴海平横眉探手:“巴大人,请吧。”
巴多明蹙眉走到门口儿,回头冲着李惟俭道:“我想伯爷一定是对我有偏见,或是有什么误会。”
眼见李惟俭头不抬、眼不睁,巴多明只得遗憾而去。
李惟俭眼见其出了门儿,紧忙对书房里的仆役道:“往后可看好了,这书房里存着不少图纸,可不能让外人瞧了去。”
院中的巴多明脚步顿了顿,随即心不甘情不愿而去。
这会子李惟俭心下愈发怀疑,说不得准噶尔人用的大号窜天猴,就是这帮子西夷泄露出去的。或许是没拿到东风实物,只能全凭臆测,这才有了准噶尔人的大号窜天猴。
其后两日,李惟俭闲赋在家,每日不过清早打熬身子骨,余下光景或在书房写写画画,或与姬妾耍顽。
他趁机看望了甄大娘一回,甄大娘虽心有不甘,可眼见女儿千肯万肯,心下再无旁人,也只得认下此事。
因是便与李惟俭商议着,定下了黄道吉日。梳拢都不算纳妾,也无需摆酒,但总要挑个好日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