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明珠急匆匆的赶到皇宫,在附近找了间八旗好友的宅子漱了口、换了身官袍,稍微压了压身上的酒气,这才入了宫,在太监的引领下直往武英殿而去,远远便听见康熙皇帝在怒骂不停:“他们就是猪!是狗!是阿其那!是塞思黑!”
“桂公公,皇上这是?”纳兰明珠有些讶异的询问着那领路的太监,那太监干干瘦瘦,略显猥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低声说道:“纳兰大人,是广东那边来了消息,好像是什么人逃了,皇上因此勃然大怒呢。”
“舒恕!”纳兰明珠心中了然,吴三桂乱起之后,广东尚藩是三藩之中唯一没有附贼的一藩,自然面临着吴耿两军和之后登陆的郑家的两面夹击,康熙皇帝便授舒恕为镇南将军,领兵入广东镇守。
但舒恕兵马并不多,满蒙八旗不过几百人而已,自然不可能是去跟吴耿郑三军正面对战的,实际上一方面是给尚藩提供信心,让他们知道朝廷并没有抛弃他们,一方面也是在充当监军监视尚可喜等人。
所以他们一跑,广东必然是要出大事,也难怪康熙皇帝会如此的愤怒。
“纳兰大人,您也知道,之前汉中那什么将军抛下汉中逃跑的时候,皇上就发了好大的脾气……”那桂公公还在低声传递着消息:“这才几天时间?皇上气还没消呢,结果又跑了一个,纳兰大人您说,这不是成心给皇上添堵吗?”
纳兰明珠没有回话,心中却是赞同的,之前康熙皇帝极力督促佛尼勒打通通往汉中的栈道,就是为了能在与汉中清军打通联系之后,让汉中清军如一颗钉子一般钉在四川吴军面前,以实现彻底隔绝四川吴军和王辅臣所部的联系。
哪想到栈道一打通,汉中清军直接弃地跑路,让王屏藩兵不血刃占据汉中不说,还带来了一个严重的后果,西北清军毫无准备,被王屏藩抓住机会送了一千多云南土司兵冲进尚未围死的平凉城。
本来已经因平凉外围城镇据点全数落入清军之手而陷入绝望之中的王辅臣顿时又有了底气,斩杀了清军派去劝降的使者,康熙抚平西北的意图自然也破了产,只能硬啃平凉这块硬骨头。
此事还引起了清军将帅的严重冲突,如今作为西北清军主帅的董鄂和当初的莫洛是一丘之貉,同样瞧不起汉将绿营,借此大做文章,指责张勇等汉将没有严密封锁,以至于吴军穿透包围冲进了平凉城。
张勇等汉将自然也不服气,硬仗苦仗都是他们打的,他们扫清了平凉外围,董鄂就跑来摘桃子,下了军令让各部汉将绿营按兵不动、“原地休整”,自己领军跑去平凉围城摘桃子,结果他自己拖拖拉拉,兵力也不足一直没把城围死,以至于到手的鸭子飞了,怎么又怪到他们这些汉将头上来了?
张勇等人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蛋,便和董鄂大打嘴仗,张勇干脆撩了挑子,上疏称自己兵力单薄,将本来已经在半路上的绿营又调头领回了巩昌,任由董鄂和朝廷如何催促,就是呆在巩昌不再动弹。
康熙皇帝对此自然是极为愤怒的,但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往肚里吞,汉中清军在汉中断粮一个多月,能坚持着没有溃散、没有哗变、没有投敌,成建制的跑回来西安,康熙也不能苛责太过伤了军心,非但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好声好气的安抚着。
对于张勇等汉将和董鄂的争端,康熙皇帝一边要顾着满蒙八旗的脸面,一边又要防着张勇等汉将破罐子破摔,干脆学着王辅臣哗变造反,也只能当着小媳妇受着夹板气,耐着性子两边调解。
康熙皇帝本就是一团火憋在心里,如今忽然又得知舒恕从广州逃跑的消息,如何不会又惊又怒?
“纳兰大人,皇上是怒火冲天,平日里小人的那些招数都没了用.......”桂公公领着纳兰明珠走到武英殿门口,朝殿内瞥了一眼,提醒道:“纳兰大人入殿之后干脆就什么都别说,等皇上自个儿气消了再说。”
“谢桂公公提醒!”纳兰明珠点点头,理了理官袍,深吸口气迈步入殿,却见殿内御陛之上散了一地的奏疏文册,康熙皇帝在御陛之上背着手怒气冲冲来来回回的走着,殿中的官员太监和内侍全都跪倒在地。
纳兰明珠随意扫了一眼,似乎连当朝大学士索额图都没赶到,六部堂官也有许多未至,显然康熙皇帝是怒火冲冠,等不到朝中重臣到齐便宣泄发怒起来。
纳兰明珠赶忙跪倒在地,爬行着向着自己的班位而去,康熙皇帝自然注意到了他,拼命压住怒火,冷声道:“统统起来吧,你们跪在这武英殿里有什么用呢?朕找你们来,是要来解决问题的!”
一众官员内侍等人纷纷爬了起来,纳兰明珠自然也顺坡下驴爬了起来,赶忙站回班位之中,过了一阵,索额图等人也赶了过来,他们显然都从桂公公那里得知了消息,每个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康熙皇帝已经坐回了龙椅上,让贴身太监三德子将地上收拾干净,胸口依旧是激烈的起伏着,面色却渐渐平静了下去,只是语气中的怒意,怎么也藏不住:“你们应该也听说了,舒恕从广州逃了,而且他这一逃就直接从广东逃到了江西,他的这封奏疏,就是在赣州写给朕的!”
康熙皇帝拿起一封奏疏挥了挥,用力的摔出御桌扔在地上,语气之中本来已经强压下去的怒火,又渐渐的升腾起来,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还有驻守肇庆的莽依图,同样领军逃跑到赣州,也给朕上了一封奏疏,这两个家伙,倒是默契!”
“皇上,龙体要紧,无论这天下出了什么乱子,只要皇上还在,就总有挽回的余地.......”索额图出班劝了一句,朝着那封扔在地上的奏疏看了看:“臣等可否看看舒恕等人,到底是如何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