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张村长百无聊赖地踱到亮子下。
亮子下面冒出个脑袋,脏兮兮的,把张村长吓了一跳。
“我咋觉得,今黑紫薇垣有些暗淡,真的。”牛自发拍着身上的灰尘慢慢直起身,扬起一股子陈年的霉味儿。
“真的?还煮的呢。暗个屁!”张村长吼道。“这一派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你少逑胡说。”
“我是怕天气有变。”牛自发耷拉个脑袋嘟哝道。
“啊…嚏!哎哟妈呀,”喜鹊打了个大喷嚏,“牛叔,你不是把土地爷给轰上来咧吧?看这满世界的土。”
“娃呀,怕有人想你哩。”赵德娃得了闲,也走过来上下摩挲着亮子,看展不展。
喜鹊一甩辫子,瞪了他爹一眼。“爸呀,你老咋光想着把我打发给人家?”她从皮影箱子上站起来,“难道是存心让咱这百年的班子散摊子呀?”
“散不得,散不得呀。”张村长一听,急忙挥着双手嚷嚷起来。“你们可知,评上这非物质文化遗产有多难吗?还有你这,”他一指赵德娃,“德艺双馨的文化传承人,光宗耀祖哩。”
“光宗耀祖,也不能耽搁娃的大事呀,老大不小了么。”赵德娃顺手正了正羞布娃娃。
“不过呢,话要说回来。你爸嫑看瞎,心里面亮堂着哩。”村长脸上的渠渠道道,全都弯成了朵朵桃花开。“依我看,招个女婿能成,哎,滦镇街办有个小伙儿我看就不错,绵得很,他爸是……”
“我爸不瞎。”喜鹊紧紧挽起她爹的胳膊。
“主家来了吗?”赵德娃拍拍喜鹊的手背问道,“主家一到,咱们上香开戏。”
“说是就来。”喜鹊答道。
“这呆呆子,这是给他大唱戏,咋这么不积极?”张村长一指牛自发,说,“你去催催薛呆子。顺便街道上吆喝几声,让都赶紧来看戏。”
“我不去。”牛自发就地圪蹴下。
“咦?我把你个,哎…”这山上剩下的村民,不是蔫怂就是犟怂,再不就是仙儿,难管理的很。“对咧,我问你,”张村长翘起三接头的皮鞋尖儿,戳了戳牛自发皮包骨的臀部,“有人反应,你最近总是在石佛周围转悠,弄啥呢?”
“你见咧?”牛自发蹲在原地蹭了个半圆圈,始终给村长一个后脊梁。
“告诉你,不要以为你们在山上我就管不了,野生药材受国家保护,何首乌更加不能动。”
“谁挖咧?”牛自发白眼仁儿一翻,“各峪口都是检查站,挖了能干啥?”
“检查站?”张村长一声冷笑,“一个个比猴还精,检查站能挡得住你们?”张村长的脸越拉越长。“照理,这些轮不到我管,我只不过提醒你们,谁违法自有秦岭办收拾。”他一摆大手,“但是,我还是要警告你们,贵贱不要打石佛的主意,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牛自发没回嘴,张村长则穷寇必追。“这一向你没在山上吧?”他盯着牛自发的一头乱发追问道。
“哦。”牛自发抬眼哼了声。
“去哪咧?”
“江口镇,媳妇娘家舅娶媳妇儿,吃席么。”
“嫑懵我,吃个席要半个月?再说,也没听严小鱼说她有个弟呀?”
“爱信不信,我下山浪去咧,得行?”牛自发蹭地站起身来,瞪起一对儿浑浊的眼珠子,张村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牛自发又原地蹲了回去。
难得有人敢跟村长抬杠。李少波一声不响地绕过亮子,穿过杂草丛生的操场,出学校大门,一转弯就不见了人影。
“都是犟驴。”赵德娃自言自语。他仰头喊了声:“唢呐,就开戏咧,哪去?”
喜鹊拽拽她爸的衣襟,“大,喊啥嘛?李大哥啥时候误过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