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石拱桥右拐,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缓缓向北而上,不多一会儿就上了土地梁。周密说在前面开道,王冬月说这条回娘家的道,她闭着眼也走不偏,说完就蹬蹬蹬走在头里,周密只好紧紧跟随在后。他一路高举着手电筒,尽量把光线打到王冬月的头前。
明月高挂南山,梁两侧的崖下却是黑黢黢,深不见底。密林中,禽鸟的鸣叫声时远时近,凄凉而无助。脚边的草窠中,短促的呼吸声、吱吱的尖叫声更是让人不寒而栗。这广袤的大秦岭,到底孕育了多少大自然的精灵啊?一阵山风掠过,沉沉夜色有了片刻的消停。
“婶子,你说月光会发声吗?”周密一步不拉地跟在后面,没头没脑问了句。
“当然喽,会呀,月亮还会说话哩。”王冬月停下脚步,回过头。“不光月亮,满天的星星都会说话呢。”她眨着眼认真地回道,两只眼中两颗月亮
“七夕”将至,月光如泻,浩瀚天河当空,好似有一杆巨型神笔,在那无垠的天幕上恣意挥毫泼洒。
“小周,你跟小冯有对象没有呀?不行婶子给你俩介绍个?”王冬月边走边玩笑道。
“好么。”周密对着无尽的夜空拱拱手。莫名的伤感突然涌上来。牛郎、织女遥相对,却无奈银河难渡。老天在告诫着芸芸众生:青春莫负。
山梁被蒿草淹没。小周撇了根枯树枝,不由分说冲到前面,左一下右一下挥舞着树枝开路。关中这一段的秦岭,尤其在这七十二峪,但凡可行之路,每隔不远,一定会看到红丝带缠绕在树枝上的标记,遇到岔路口,还有明显的红漆箭头和文字提示。这些宝贵的路标,大多是驴友团队或当地救援队所为,有些是山中隐者的随手之劳。
前方岔路口向西,有一山岬台地,王冬月娘家敬德寨就在这台地之上。岔路口往北顺山梁蜿蜒而上,即可直达位于青华山顶峰的卧佛寺。
“婶子,你娘家村子和门神同名同姓呀,难道尉迟敬德真是你们的先人吗?”
“那倒不是。咱这边堡子里传说,当年唐太宗李世民在翠微宫闭门养病,敬德、秦琼二将军在含风殿外分两厢站立,日夜守护。”王冬月望着娘家方向接着说道,“自那以后,咱们中国人才有了将敬德、秦琼奉为的门神的风俗。”
“哦,怪不得皇峪十八盘的上面,还有一个秦琼寨呢。”
“对呀。不过秦琼寨一户人家也没有了,房子和土地全部白白荒了好些年,屋子长时没人住,就毁啦。”
“嫂子,何首乌真的能成精吗?”周密明知那个牛自发在哄人,忍不住还是想问。他突觉身后没有了声响,赶忙停下转头一看,只见王冬月呆呆地站在月下,两眼直勾勾地瞪着他。
“你怎么问这个?”王冬月幽幽地问道。
周密就把下午探访石佛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哦,”王冬月深呼一口气。突然,她一把拽住周密的胳膊,“小周,你们是大学生,文化人,”她松开了双手,“要是有人说我王冬月是首乌精变的,你们会相信不?”王冬月盯着周密紧问道,满脸的恐惧之色。
“这不是胡扯么,”周密当然对此嗤之以鼻,他笑道,“谁这么胡说嫂子呢?”
“其实也莫啥,反正我和你叔谁也没当回事。山里面有些哈哈人,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你们外边人千万要小心。”王冬月叮嘱道,“别看我们这小村子,神人多着呢。”
两人继续边走边聊。
“婶子,神人应该少见了吧?”周密继续嬉笑道,“近些年,按照咱们政府城镇化、片区化管理的要求,村子里能人基本都应该搬到滦镇了吧?”
“能人都走咧,留下的都是神人。”
“有多神?”
“反正村里人不像老早那么亲密了,各家盘算各家的事儿,沟里面也是怪事连连。有些游客看上去也都神神叨叨地,一天到晚沟里沟外胡踅摸。”
“婶子,有啥怪事连连的,说来听听,行不?”
“按理轮不着给你们外人说。”王冬月不知不觉放慢脚步,“就你刚说的什么何首乌成精,我敢担保那是牛自发胡说哩。”
“那他为啥要哄我们呢?”
“那还不是又日鬼啥呢。”王冬月咬咬牙,似乎下了狠心。“你们没有听说吗?”
“什么?”
“牛自发家的婆娘严小鱼,她给人下蛊哩。”
“啊,啥?下蛊?”周密吓了一跳。
“对呀,下蛊!不懂吗?就是把蛊毒下到别人身体里面呀。”王冬月这会儿反而轻描淡写了。
“我知道下蛊,那这不都是民间传说么?再说,要真的有人被毒死,就是投毒呀。婶子你们有证据吗?”
“你还不要小瞧民间,这事情多得很。再说,还要啥证据?这沟里谁不知道?”王冬月一撇嘴,“蛊女、蛊婆子,咱这儿哪个村子没有呢?”
“那到底谁被下蛊了,婶子,你倒是快说呀。”周密急了。
“我。”
“谁?”
“我呀,她严小鱼給我家下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