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建成,你这名字还怪有意思的。”
“我叫张淑芬,是新闻系的,今年大二。”
“以后,你就叫我淑芬学姐吧,有什么不懂的,欢迎随时来问我。”
后来国不是国,家不是家,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倒下,一封又一封的书信送到段建成手上,却是大哥,二姐,死在敌人的炮火之下,后来一封接着一封,父亲,母亲,三哥,三姐,四哥...
段建成开始害怕接到书信,每天拼了命的学习,在第二年,力排众议从历史学转到物理系学习。
所有人都在反对,可淑芬学姐说什么呢?
“建成,我知道你的信仰,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建成,前路漫漫,我愿与你同行。”
后来,他们彻底没有学校了,没有家了,连国都要没有了。
段建成走上了父亲,哥哥们的老路,弃文从武,即将出征前夕。
那个黄昏的海棠树下,是他们曾经的最后一面。
“建成同志,今日一别,不知你我何时能够再见,若来日华夏太平盛世,你我还在这里,履行你未完成的约定。”
“约定?”
张淑芬腼腆一笑,随后将脖颈上的项链摘了下来,那是一个黄金做的平安扣。
“以此信物为证,天地可鉴,张淑芬今日与段建成定下百年之约。”
“建成同志,从今日起,我是你的未婚妻。”
“无论战场再难,我等你活着回来,娶我。”
“建成同志,等凛冬过去,愿我们在红旗下相遇。”
他们在黄昏余晖下相拥,他允诺,将身许国,将心许张小姐。
最后,段建成没绷住情绪,一个小老头坐在那哭得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段建成终于控制住了情绪:“见笑了。”
张淑芬却也只是含笑点头:“我此生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希望看到孙子孙女们都幸福,青鸢的婚事,拜托了。”
段建成连连摆手:“别这样说,原本也是应该的。”
于是,张淑芬站了起来。
“建成同志,莫要送了。”
段建成本也想跟着站起来的,但终究又落了座。
“我想,您的太太应该不是很希望知道我们的过去...”
段建成心口一抽:“张小姐与我不过是同学情分,何来的过去?”
“谢谢。”
张淑芬:“硝烟里,我们曾并肩作战,建成同志,不必遗憾,兴许来生,你我会在彼此的生命里重逢。”
“再见。”
说完,老太太转身就走,背影虽萧瑟,步伐却坚定。
他们在今年的冬季重逢,却没有谁再站在彼此的未来里。
重逢,原是为了故人再次别离。
包厢里静悄悄,段建成笑了一下,一如当年,他在海棠树下对张小姐说的那句:“淑芬同志,再见。”
段建成又想起了他从军第一年,收到的淑芬第一封来信。
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如今回忆,一字一句,却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亲爱的建成,见字如晤,不知我这般称呼你,可会让你觉得冒昧,可思念如同跗骨的虫,让我不得不在深夜点灯为你提笔。
我毕业后当了记者,不仅因为记者能够揭露敌人丑陋的罪行,还能第一时间收到你们的捷报,我心忧前线将士,亦心忧你。
京城入了冬,冬天是寒冷的,他会封冻一切鲜活的,雀跃的生命,但我的心是滚烫的,我仿佛看到了胜利就在来年春,亲爱的建成,不要怕严冬,要拥抱,要炙热的心和滚烫的血相贴。
亲爱的建成,愿你一切安好,等京城解放,我们终会在红旗下重逢。
那封信,是他唯一剩下的东西,那个平安扣遗失在了战场,他曾数次跟着清理战场,都没有再找到那枚平安扣。
就像...
他们此生,即使再见,也无法再爱。
爱这一字,过于沉重,他同淑芬此生都从未对对方讲过,可那年学校的抽屉里,有他亲笔写下的婚书,但还未送出去,就匆匆上了战场。
送不出去的婚书,找不回来的平安扣,青鸢和段野的婚姻。
生于乱世,此生身不由己。
此刻,他竟也生出一点盼望来生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