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伯韬闻言垂首认真思索。简贾两府背后的皇子暗斗已非一日,他原以为冯大牛案不过是双方如曾经那般互相牵制摩擦,此刻却惊觉自己深处井底,只见得方寸天地。
贾府书房内,紫檀香炉吐着细烟,青玉镇纸压着的宣纸被穿堂风掀起一角。贾尚书枯瘦的手指将一对包浆浑厚的玉核桃转得噼啪作响,那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惊得侍立门外的老仆又往阴影里缩了半步。
三位公子分坐两侧,最年轻的锦衣郎君歪在黄花梨圈椅里,腰间缀着金丝香囊随他动作晃出流苏。他正欲伸手去够案上的糕点,忽听破空之声——
“啪!”
两枚玉核桃正中他发冠上的玛瑙珠,震得金丝冠都歪斜了。贾润杰慌忙扶正冠冕,却见父亲撑着酸枝木案几起身,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竖子!前日天香阁与花魁斗酒,昨日又在南市纵马踏翻果摊,今日还要去百春园听曲?”
“父亲息怒!”大公子贾砚临忙起身作揖,袖口不慎将茶杯碰翻。二公子贾书澈不动声色地将博古架上的青铜错金马往身后藏了藏,唯恐老父盛怒之下再掷重物。
贾润杰缩着脖子往屏风后躲,嘴里却不服:“大哥在整日早出晚归与人饮酒打马,二哥在京外那更是娇妾美娘不断,我听个曲儿...”
“住口!”贾尚书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簌簌颤抖。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惊得三位公子齐齐跪地。另一只手紧攥扶手,指节泛白如鹰爪:"你们可知...吴霄此刻已在刑部暗牢..."
自从此案闹到朝堂后一直没个决断,皇帝忽然把这事交给政祉安,怎么看都像是让她走个过场以此服众地由头。上午她去京都府下午吴霄就被抓,贾砚临喉间发紧,猛地抬头。
“父亲是说...皇上...”
“大哥!”贾书澈忽地提声打断,视线警惕冲他摇头。
角落里贾润杰不屑地嗤笑出声:“吴霄又罪不至死,大哥你们怎怂得跟个——”
“逆子!”贾尚书抄起砚台就要砸,见他梗直脖颈,任人宰割的模样头疼不已,终是颓然跌回椅中。忽觉这满室金玉都成了催命符:“明日开始,你们各自约束好门人,老大这些日子你也别出门应酬,老二你那些属下若再借贾府名义行事...”
顿了顿,转向幼子时目光锐利森冷:“至于你,若再踏进秦楼楚馆半步,我便将你院里那些莺莺燕燕尽数发卖,你就给老子滚回祖宅供奉老祖宗去!”
檐角铃铛被风吹得叮当乱撞,贾润杰垂首盯着地上碎成两半的玉核桃,那核桃仁似的纹路竟渗着丝丝缕缕血色沁痕。
朔风卷着断枝撞向街边酒旗,朽裂的摊棚骨架在风中发出濒死般的吱呀声。政祉安逆风而行,玄色衣袂翻卷如墨云涌动,沿途百姓皆缩颈疾走,唯她不紧不慢地背着手,任狂风吹散束发的绸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