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来说,屏余真的是个天才。
他的天才并不在于所谓的“跳了两级”,而在于他天生对情绪的敏锐感知,以及过早发展成熟的一种、对世事的洞明,这让他在那次关于梨花庭院的简短对话中,察觉了背后隐情。
他并没有弄清隐情的具体内容,但他明白这隐情可能过于悲伤,涉及一些失去和遗憾。也明白这悲伤足够大也足够沉重,以至于仅仅回忆,都有可能再次刺伤知情人。他也借此窥见了向来无所不能的、坚不可摧的父母藏在心底的虚弱和无奈。
屏余的叛逆期在那一刻迅速的过去了,它尚未着陆,就被小孩用爱挥散,以至于无人察觉。屏余迅速成熟了起来,他开始用心学习,比所有同学都努力——他太爱自己的父母了,他想尽快长大,早些成为能帮持父母的大人。
屏余已经很快了,但他也实在太小了,在他的努力得到成效之前,母亲面容上的悲伤先一步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老屏,她回来了!”
母亲脸上洋溢着快乐,这快乐抹平了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使她重新流露出那种类似少女的、热切欢快的笑容。
“真的吗?是水间吗?”
“是她!是她!”母亲连连肯定,“我今天在丹鼎司看见她了,她跟司鼎说会搬回来住,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在坞口下了星槎,带着行李回来的!”
父亲闻言,向来沉稳的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他连连感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父亲的絮语最后甚至多了几分哽咽。
母亲走上前,握住了父亲的手,两人相携着快步走出门去,屏余抛下书本跟着追出去,却发现父母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门口,眺望着远处的白山。
已经又是一年梨花开了,只是往年白莹莹的山顶,第一次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
屏余看了看四周,发现不只父母,许多邻居也出来了,安静地望着那点灯光,间或夹杂着几声“梨花庭院里原来有人住吗?”的稚嫩童音。
更多人则是安静地望着,泪流满面。
气氛却在这安静里逐渐雀跃,直到有人笑了出来。笑声里仍带着几分哭腔,但更多的是释然和欢欣。于是更多人笑了出来,悲伤的余韵彻底被翻了过去,笑声中,屏余听见有人呼朋唤友,说要去长乐天喝一杯。
父亲的战友经过屏余家的院墙,高兴地招呼屏余的父亲一起去。
屏余看见父亲抹了把脸,笑着连连摆手,却被母亲背后推了一把,最后在一片善意的哄笑声中,和战友们出门了。
母亲又站了一会儿,突然喃喃:“这么多年了,她家里一定积了很多灰,这么晚回来未必来得及打扫,我得去帮帮忙……”
回头却看见儿子望着自己,表情无辜,眼神却可怜巴巴,还带着几分名为“我也要去”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