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凉州行(4)

裴珩又说:“你不用盯着谢正渊,你盯着王府的女眷,还有,想方设法跟黄晋联系上,这两日我要见他一面。”

“是。”

回到屋内,许婉宁问黄晋是谁。

“他是我安插在宣平王府的内应。”裴珩并没有隐瞒:“凉州人,原本家境还算殷实,只是有一年下大雪,压垮了他父母所住的屋子,人倒是没死,只是留下了残疾和后遗症,一到冬日就犯病,治了许久,散尽了家财也没有将的父母给救回来。他父母去世的那一年,也是冬日,他因为大雪封门,被堵在家里差点饿死,我救了他,并且帮他将父母厚葬,从那之后,他就跟着我了。我也给他许过承诺,我一定替他报仇雪恨!”

“谢正渊真的是激起了民愤!”许婉宁叹道:“可山高皇帝远,知府又是他的人,老百姓的民愤别说去京都了,就连凉州城都出不去,这些年,可怜他们了。”

“你以为璋和帝不知道吗?”裴珩苦笑。

许婉宁一怔:“璋和帝知道?那他为什么不管?”

“我连着两年收到从凉州城去的密函,还特意来了一趟凉州,摸清楚情况之后,就呈上了一道秘密的奏折,原本以为璋和帝看到奏折之后会管一下凉州城的事情,可我等了许久,他就像是没看到这封奏折一样。”裴珩分析道:“璋和帝知道,可他不管。”

“一个明目张胆,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许婉宁嘀咕道。

“这江山是谢家的江山,百姓也是谢家的百姓,他坐上那个位置,连老百姓的生死都不管,我们又如何能管。”裴珩不是不想管,而是他也鞭长莫及:“我什么都不能做,知道却当作不知道,就以为无事发生。”

璋和帝知道凉州的事,可他就是不管,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无人猜得透,也无人敢去猜。

裴珩那个时候是璋和帝的左膀右臂,既然提过这事情,璋和帝不管,他也就只好放手,顺从璋和帝的圣意。

他何尝没问过自己,眼睁睁地看着黎民百姓受苦,他忍心吗?

许婉宁听出了裴珩在愧疚,在怪罪自己,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心系天下,可谁又曾问过他难不难!

“谁说你什么事都没做的。”

许婉宁从身后,圈住裴珩的腰,脸靠在他的后背上,“你也没有放任凉州不管啊,你也安插了个内应在宣平王府,把谢正渊绳之以法,只是时间问题了,阿珩,你已经做够多了。我们不是玉皇大帝,管不了天下,能尽我们的绵薄之力的,救一个两个就足够了。”

“阿宁……”

“你不要内疚,你之前是璋和帝的心腹,你肯定事事听从他的旨意,你的忠心耿耿没有错,你怜惜苍生也没错,错的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经过许婉宁这一安慰,裴珩心情好受了些,“也就只有你,会这样想。”

“当然,人活一世,若是只考虑别人和责任,活得有多累。很多时候,停下来,多想想自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我们活得好,我们才能尽更多的责任,考虑更多的事。”

这是许婉宁重活一世悟出来的不算道理的道理。

“人有时候要自私一些,多想想自己。你先是你自己,才会是其他人。”

“好。”裴珩拉着许婉宁的手,转个身,将许婉宁圈在自己的怀里:“阿宁,有你真好。”

从来没人跟他说过,他要自私一些,要多考虑考虑自己。

从小到大,他接受过的教育,都是要心怀天下,忘我无私!

因为他是镇国公府世子,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以后也会是镇国公,更有可能是镇国大将军。

他以后也是要上战场的,要保家卫国,要保大越安宁,要保百姓平安,要保社稷无忧。

他的肩膀上有太多太多的责任,为天下,为百姓,为社稷,为家国,想的太多,背负的太多,却从来没人跟他说过,你可以自私一点。

你先是你自己,才会是其他人。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不亮,裴珩就出门了,这一次,他没有喊醒许婉宁,也没有在家吃早饭,外头北风忽忽地刮着,打开门时,刺骨的北风刮了进来,他连忙跨了出去,转身将门给关上了。

凉州真冷啊!

裴珩紧了紧身上的棉袄,将兜帽带上,从厨房里拿了一篮子,迎着呼呼的北风,出了门。

前面是一条只能容纳一人过去的小街,街上此刻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地只有北风在狂啸。

等穿过小巷子,到了大街上,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多的是街上的小摊贩,正在支摊子,有早来的,摊子已经支好了,就连火都已经生好了。

锅里正冒着蒸腾的雾气,一看就暖和。

裴珩来到一处面摊子前,“老板,来一碗面。”

正蹲在炉子前烤火的老板站了起来,先是扫了眼裴珩,目光落在他身上穿着的棉袄。

人长得是不错,个头也高,只是这身衣裳。

补丁打补丁的,双手还插在袖口里,臂弯里还挎着一个空篮子,里头装着不少从山上挖来的番薯。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的袄子不暖和了,不停地跺脚哈气,一看就是个穷人。

“你要吃面啊?”老板又问了一句。

“嗯。面有汤,吃一碗暖和身子好干活去。”裴珩小心翼翼地笑,抖了抖身上的篮子:“挖了一篮子番薯,正好去集市上卖,听说番薯的价钱又涨了,能换几个肉钱。”

面摊老板嗤笑一声:“小哥,我建议你还是去买个馒头吃吧。”

“为什么?馒头吃了暖和不了。”

“可馒头便宜啊!”面摊老板笑着说。

虽说是笑着的,可眼底却充满了轻蔑,“馒头五文钱一个,便宜。”

裴珩怔了,一张略微黝黑粗糙的脸焦急得很:“馒头五文钱一个了?昨天不还是三文钱一个嘛!五文钱都能买一个肉包子了。”

“你也说是昨天的价钱了,今天肉包子已经七文钱一个了。”面摊老板皮笑肉不笑,轻蔑地打量了裴珩一眼:“我说小伙子,你要是连五文钱的馒头都舍不吃呢,我劝你还是回家自己煮着吃吧,我这面,你也是吃不起的。”

黝黑粗糙的面庞爬上一抹红晕:“为,为什么,你的面条不加肉不是二十文一碗吗,我,我吃得起!"

“都说了那是昨天的价钱了,不加肉的面条今天已经是三十个钱一碗了,加肉的已经是四十个钱了。”

裴珩惊呆了,站在面摊前,局促地揉捏着身上打着补丁的袄子:“你,你们这价,价钱也涨,涨得太快,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