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早就到正厅等着了,大师,您居然亲自联系我,能做您在克宫的向导,实在是太荣幸了!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您回来!您最后一次出现在报纸上,还是上次巡回演奏会……那是七八年前的事呢!”
老提琴手笑而不语。
“不过,大师,您隐退多年了,一朝复出,来找这些人做什么?就算是您的朋友,跟罪人的后代碰面,会影响名声。”
老提琴手听了,扯动老旧的声带,笑了几下,用左手挠挠右耳垂:“我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一个人对音乐的品鉴能力,和他是什么身份无关。”
他说话似乎利索了不少。
“这是一回事……我斗胆提一嘴,格尼比纳先生,前不久就有个艺术家因为戏剧选角的政治背景不利,被各行各界联合抨击,您是不是……也慎重想想呢?”
“嗯……”他沉吟片刻,指指远处小邱上的矮楼,用低哑地声音回答,“那些人,几乎一辈子都待在这儿,前段时间,联名给我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说‘我们都是被时代所遗忘的人,但时间却待我们如出一辙’,这番话很打动我,所以我决定到这儿来,给他们演奏一曲。趁我还能动。”
侍官顺着格尼比纳干枯发黑的手指看过去,那座小山丘是人工造景,而建在上面的矮楼,便是伊城旧贵族之一,帕奇普蒂拉氏家族的禁闭之地。
老人咧开嘴笑了笑,满口参差不齐的黑牙一闪而过。
“年轻人,你在哪个厅工作?”
“我在基建厅,主管土地规划和建筑的地方。”
“嗯……”
格尼比纳点点头,用左手挠了挠右耳垂。杂乱的灰色头发底下,一双眼睛黑豆似的,死死盯着侍官的背影,开始盘算什么东西。
二人登上山坡,走近那栋拘禁俘虏后代的矮楼。大门紧闭,把手上用一把铁锁拴着几条铁链,房屋到处,包括这些铁链,都爬满了藤蔓,就好像有十多年都没打开过。
这时,侍官从外套口袋里摸索出一串侧宫守卫给的钥匙。他们一同走了进去,大门在身后合拢。
一两个小时后,大门重新开启,驼背的格尼比纳老人走了出来,他步态稳健,伸出左手,挠了挠右耳垂。侍官跟在他身后,把通行凭证放进怀里揣好,单手扶着头上的硬帽子,俯身,提上脚边的琴匣。
他们身上披着月色,一前一后,在缄默中归还钥匙,走出法朗克斯侧宫的唯一缺口。他们心潮澎湃。
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