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五郎听了,也就进去,一看,却见付两钱茶水只能在大堂上与人拼桌坐,且到处都是一股汗臭、脚臭味,不由为难地挠了挠头。
他虽不乱花钱,毕竟是贵胄子弟,处于一种不抠却也会省着花的程度。
“郎君要不到楼上雅座?”
“带路吧。”
登了楼,选了个靠窗能看到洛水的小位置,点了些茶水吃食,也花了四十七钱。至于楼上想必还有更好的雅间,他独自来,倒也不必。
“郎君何不尝尝蔽店的水晶鸭胗?”
“一听就是凉菜,我不吃。”杜五郎道:“我先尝尝你们的点心怎么样再说。”
“多点些吃食好看表演哩,我们这的伶人,那可是杜郎都夸过的。”
“哪个杜郎?”
“郎君没听说过吗?‘杜郎不知曲,一曲添万金’,说的是长安城的杜五郎,把教坊做成了生意。”
“原来如此,我想看看再说。”
那小厮原本以为他是个能花钱的主,没想到指缝这么严,失望地退了下去,背着他还嘟嘟囔囔。
杜五郎也不在乎,自得其乐,从他这里还能看到大堂上的表演,那表演虽被小厮吹得厉害,其实是有人在唱新戏而已。
一场戏唱罢又有人上台舞剑,之后伶人们都上台致谢,那花旦并不漂亮,只能说是清秀可人,但戏确实不错。
此时,那小厮又捧着许多花过来,一桌桌地问是否要买花赠予在台上表演的伶人,他也精明,不往楼下的大堂去,只找这些坐在雅座的豪客。
买了花的,便能得店家一声吆喝。
“嘉坊柳十七郎赠琼娘牡丹五十株!”
大堂上的看客们便纷纷叫彩,这些人虽然只花了两钱,却喝茶喝了个饱,还看了表演,又凑了热闹,更是可以捧着楼上的豪客,添些气氛。
杜五郎却在心里好笑,这都是以前他改革教坊时玩剩下的。
至于他从哪学的?无非是薛白告诉他的。
很快,小厮到了他面前,问道:“郎君若觉得戏好,何不买些花?”
“几钱。”
“二十钱一株。”
“我就不买了,我就是闲来逛逛。”
“郎君可是觉得今日的戏不好?若有指教,我们感激不尽。”
“我哪有什么指教啊。”杜五郎道:“我就是……”
他就是不想花这个钱,觉得为了充门面大可不必,但不知如何开口,非常为难。
想了想,他打算说家里有事,只是可惜了还没吃完的红枣酥。
正此时,忽有人道:“我替他买吧,十株。”
杜五郎转头看去,见是一个年轻人正好从楼上下来,穿得虽然素净,但料子很柔软顺滑,身上没有多余的佩饰,但腰间的玉佩色泽纯正,雕工精细,乃是上品中的上品。
此人家境不凡,谈吐却很好,显然是出身名门世家,他说过话,手一抬,那小厮便点头哈腰应下,也不真伸手要钱,只道:“那就记在崔郎的帐上。”
“好。”
“不用了。”杜五郎道:“怎好劳你破费,我来买便是。”
“兄台不必客气,钱财乃俗物,多谈便落了下乘。”年轻人笑着摆摆手,问道:“兄台是长安来的?”
“是啊,我的口音这般明显吗?”
“如今天子东幸,必然有不少达官贵胄到东都,我怕这店家死缠烂打,无意中得罪了人。”
杜五郎道:“原来你是因此才出头,倒是心善。可我看着像是会为这点事不高兴的人吗?”
“兄台荣辱不惊,身份不凡却能于市井间安之若素,一看便是了不得的人物。”
“你如何知晓?”杜五郎大为吃惊,“我的气质这么明显吗?”
他还以为会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回答,结果那年轻人笑道:“早前,我观御驾进城,在队伍中见到兄台了。”
“啊?原来如此。”
杜五郎回想了一下,自己因为带女儿玩,进城里落在了后面,倒也没关系,便道:“哦,我家里是当官的,小官,我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官宦子弟。”
“安平人,崔洞,字明晰。”年轻人叉手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我在家族中排第三十九,兄台唤我崔三十九也可,唤我明晰也可。”
杜五郎有些下不来台,只好道:“京兆,吉……吉绩,你唤我吉五郎就好。”
他拱拱手,想要转身离开,崔洞却已在他的座位对面坐下,让人又上了一壶上好的酒。
“吉兄一定是觉得此间的戏唱得一般吧?”
杜五郎道:“倒也不是,只是花钱买花,买的是份虚荣,我觉得不实在。”
崔洞拍手道:“吉兄看得通透啊,世人忙忙碌碌,求功业、求富贵,总是想证明自己比人强,可浮生几何,全浪费在经济仕途上,未免太可惜了。”
这话,让杜五郎顿生觅得知音之感,遂与他渐渐聊起天来,两人倒也十分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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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杜五郎与崔洞已是十分交好的朋友了,两人都喜欢游山玩水,崔洞便邀杜五郎到寿安县的崔家别业去做客,顺带一游那附近的香鹿山、昌谷等地。
别业位于县城南的锦屏山,抬头看去,能看到十二座山峰宛若锦锻凌空垂挂,十分壮观。
崔洞与杜五郎并辔而行,侃侃而谈,道:“武后当年也曾入过此地,这‘锦屏’二字便是她赐的名字。”
“真是倚山傍水,真是好地方。”杜五郎道:“还要多久才到你家的别业?”
“早已到了。”崔洞转身一指,也不知是指向哪里,道:“从半个时辰前我们就进入了锦屏别业。”
“好吧。”
又骑了半个时辰,他们终于进到了在山脚下的一片大宅院。
入了门,赫然就看到武则天亲笔赐下的“锦屏奇观”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