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败兵原本是在渭南休整,想必今日叛军是围点打援,引他们出城来援长安,路上伏击了一场,故意驱他们冲城。
果然,原本围在春明门外的叛军很快从两边包夹过去,不让他们绕城而走,要在城下交战,引城上的守军出城救援。
颜真卿倒是想救,转头看了一圈,一个个将领都低头不语。倒未必是胆怯,而是有自知之明。
如此一来,他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叛军在城下歼灭援军了,这对士气是个巨大的打击。
“颜相,怎么办?”贾昌问道。
这时候他又不说打仗就像斗鸡,要扬长避短了。他已经意识到这边全是短,没有长。
颜真卿不理,一直盯着城外看,见王思礼令旗摇摆,不断向城头示意求援。
他想过这会不会是叛军在使诈,可随着战事进展,一个个唐军死在雪地上,他便明白叛军根本不用使诈。
他恨不得亲自率兵去救援,可眼下这情形不救才是对的,只是他得担着更大的压力。
“叛军战力这么高吗?”
城头上的士卒们已经被战况吓到了,这些都是长安居民,享受着大唐盛世最好的生活,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那些厮杀于苦寒之地的悍卒们是怎么杀人的。
如此下去,军心溃败,只怕不等贼兵杀到面前就会有兵士倒戈。
颜真卿终于能体会到高仙芝洛阳之败时的无力感,偏他还远不如高仙芝这个当世名将。
而长安若破,他心里已做好了殉节的准备。
移动着手中的千里镜,忽然,视线里出现了什么东西,颜真卿迅速看向北面,看到风雪之中,又有一队骑兵远远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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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
哨马狂奔而来,赶到阿史那从礼面前,禀道:“唐军援军到了。”
“北面?”
阿史那从礼啐了一口,道:“河东还是朔方的兵马?多少人?”
“不多,两三千人。”
“谁的旗号?”
“还未望到。”
阿史那从礼遂决定尽快围杀了从潼关逃过来的唐军败兵。
“勇士们!”他扬起刀,大喊道:“杀敌!攻破长安,应有尽有!”
这些大燕将领如今尚没有任何治国的主张,激励士气的办法与以前一样,主要还是靠抢掳的快感。
虽然短视,但有用,叛军士气大振。
正杀得过瘾,号角声已在他们北边响起,唐军的援兵已经快杀到了,哨马也终于确认了他们是哪个将领所率领。
“报!探到了,敌军援兵旗号上书一个‘薛’字,官名是常山太守。”
“不可能!”
阿史那从礼的第一反应是惊讶,之后大喝道:“薛白已经被我围杀了!”
当时他本已劝安庆绪投降了,但才回到大营,便见崔乾佑的信使赶过来,与阿史那承庆言之凿凿地说一定能战胜哥舒翰的大军,并让他围杀薛白。
而他率军赶到之时,安禄山已经死了。薛白正要退走,他当即命人围杀过去,击杀了断后的唐军,薛白的残部走投无路,唯跃进了黄河。
那是三门峡段的黄河,水流湍急,隆冬也没有冻上。即使是漕运的老水手掉进河里也活不下来,何况是那些披着甲的人,因此薛白必然是死了。
确定薛白死了,安庆绪才会对外宣布,否则只会自降威信。
“不是薛白。”
阿史那从礼很确定,认为或许是唐廷又任命了一个新的常山太守,或许是唐军将领的伎俩。
他亲自策马上前去观阵,看到了那柄常山太守的旗帜旁边,还有解县令元结的旗帜。
因解州出盐,元结在河东很有名气,阿史那从礼深知其狡猾,当即讥笑着自语道:“原来如此。”
一定是元结听说薛白收复洛阳、活捉安禄山,故意扯着他的名号来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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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鼓!”
阿史那从礼不相信薛白来了,城头上有千里镜的颜真卿却已高声下了命令。
“咚!咚!咚!”
鼓声大作,颜真卿已挑选了一队骑兵,翻身上马,要从南面的城门出城,去接应王思礼。
当然,此举是存在着让长安失守的风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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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今夜是年节,到了子时便是天宝十三载了。
在升平坊杜宅之中,还能听到城外的喊杀声。
杜妗两耳不闻窗外事,独自待着时也不再披麻戴孝,如往常一般在屋中看着文书。
忽然,她听到了前院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她愣了愣,想放下手中的文书,之后怕自己失望,遂又作罢。
“二娘!”
曲水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差点撞翻了桌案。
“快去!二娘快去看……”
杜妗心念一动,猜到了什么,连忙往长廊那边奔去。
她虽一直表现得极为笃定,可到了这一刻,心里却莫名地紧张了起来,生怕自己猜错了。
脚步愈来愈快,拐过厢房时却又停下了。因前院并没有欢喜的声音传来,她犹豫着是否回去。
正要转身,风雪中有人大步赶了过来。
“妗娘。”
杜妗目光看去,原本满是野心与坚定的眼神忽然融化了。
像是烈日照在了冬雪之上。雪花瞬间化成了水,从那美目中不停地流下。
她抬起手,怎么抹都没能抹干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杜妗竟是哽咽,语气偏还带着骄傲,仰着头道:“你知道吗?我送了你一个大礼,以后你就是……”
话音未了,她已被眼前人拥入怀中。
历经大半年的乱世烽火,这一抱犹为不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