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的庄稼却不能早些熟,总不能拔苗助长。”
元载转头看向远处正在修水渠的人们,注目良久。
他是懂怎么当官的,薛白若是想要政绩、或者说是收买人心,只要趁现在粮价还未涨,以官府的名义低价收了粮食,等今年若是旱情欠收,高价卖一批,再拿一批赈灾,如此,政绩与民心也就都有了。
薛白却大动干戈做这些事。
这趟来,元载本是有所期待的,助薛白谋划升官;联合王鉷扳倒右相;往后再压倒王鉷、杨国忠,十余年或二十余年间他们或能携手进入宰执之列。
此时他不免有些失望,薛白似乎变了,又好像没变。
“一县之地终究是太小了。”元载道,“国舅已有资格与王鉷、李林甫争宰执之权,到时能改变的远不仅是一县的民生。”
“争的哪是宰执之权?是圣眷。”
薛白笑了笑,心知那些人争的仅仅是一个给李隆基当狗腿子的机会。
一旦脱离了田亩人口这些最底层的东西,庙堂之争夺的权力只是空中楼阁而已。
……
元载最终还是没能劝说薛白尽快调回长安。
他在偃师待了两日,在一个清晨赶回长安,奔向一个他认为的能够迅速让他飞黄腾达的权力斗争当中去。
薛白反而慢了下来,安安稳稳地当着他的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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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载赶回长安,才到家中,王韫秀便告诉他杨銛有急事相招,让他一回来立即过去。
待到他一到杨府,杨銛便问道:“阿白何时回来?”
“薛郎醉心于治理偃师,言最快也要待冬月归长安。”
“这如何来得及?!”杨銛不由着急,道:“朝中已有大事。”
“请国舅指教。”
“就在数日之前,丹州刺史赵奉璋列举李林甫二十余条罪状上告。”
元载眉头一动,莫名有些兴奋,他感到这是鹬蚌相争,已准备好渔翁得利。
杨銛又道:“奏状还未送入宫中,李林甫却得知消息,命人罗织罪名逮捕了赵奉璋,以妖言罪将其杖杀。”
“是王鉷指使的赵奉璋。”元载道,“必然如此。”
薛白不在,发生了如此大事,杨銛遂问道:“公辅可有高见?”
元载听了,忽然意识到其实薛白不回来于他未必是坏事。
他或可以成为杨党真正的智囊。
“李林甫有些力不从心了。”元载分析道,“换作是以往,他绝不会让事情闹到这般大的地步。可见王鉷出手确是凌厉,远不是东宫的实力可比。”
“可赵奉璋已被杖死了。”
“这是给圣人看的。”元载道:“看似李林甫赢了,可若是圣眷不在他,杖杀堂堂太守,反而是李林甫惹圣人不快的开始。”
杨銛悚然而惊,问道:“王鉷故意的?利用赵奉璋之死对付李林甫?”
元载点了点头,道:“当是如此。”
“我们该如何做?”
“国舅不急,静观其变即可。”元载沉吟着,又道:“但若想知事情进展,可向贵妃打探圣人对赵奉璋案的看法……”
仅过了三日,元载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赵奉璋案发生之后,圣人亲自下诏,贬谪了一些李林甫的心腹官员。
其中包括谏议大夫宋浑甚至还是名相宋璟之子,只因与李林甫亲善便被贬谪岭南。
再加上薛白从偃师送回的一些证据,直指逆罪案与安禄山有关。
如此种种,让人感到王鉷这次或许真能扳倒李林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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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十,一名五旬年岁的老者骑着驴进了偃师县城。
他对此地十分好奇,也不先找住处,而是到处逛逛。
难得的是,这么小一个县城,茶馆里竟还有卖民报,甚至还有专门读报的人。
老者见那边热闹,于是也过去买了一壶茶汤,坐在那听人读报,一边喝茶。
这民报上刊的却是些离奇的故事,此时在说的这一个是《狸猫换太子》,讲的是海外有个小国……
老者正听得有趣,忽然,有人在他面前坐下,问道:“敢问可是颜县丞?”
这是个女娃,一身男装打扮,手里拿着柄短刀,站没站像,坐没坐像,歪着脑袋看着老者,一脸得意。
“你是谁?”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偃师渠帅任木兰是也!”
“久仰,老夫颜春卿,渠帅如何知晓我是我?”
任木兰道:“我自然有一帮兄弟盯着,你一进城就认出你了……走吧,报纸也听好了,随我到县署去。”
颜春卿颇有闲情逸致开玩笑,抚须道:“有劳渠帅带路了。”
他这态度倒是让任木兰颇为欢喜,认为这个新来的县丞也不错。
……
到了县署,先是见过吕令皓,之后才去见薛白。
从这里,颜春卿就看出薛白虽无主官之名,却已有主官之实。
“薛县尉。”
“不敢。”薛白忙道:“我该称颜公为大伯。”
颜春卿也不推拒,笑道:“公堂上还是称官名,私下再称大伯不迟。”
他作为长辈,态度很谦和,隐隐地对薛白还有些敬畏。
“好。”薛白道:“大伯放心。”
两人落座,尚未开始叙旧,颜春卿已先开口道:“薛县尉可知老夫从何处调任来的?”
“何处?”
“丹州,云岩县。”
薛白马上反应过来,问道:“赵奉璋一案,可与你有关?”
颜春卿缓缓道:“不仅是有关,而且赵太守所拟的二十余条罪证,证据皆在老夫手中。不过,老夫也并非有意沾惹此事,恰逢其会罢了。”
薛白马上明白过来,王鉷这是非要将他绑到同一条船上……
还有两天,我之后会调整一下作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