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五郎大喜,欢呼着转身回房,下一刻却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哎”了一声,万遗憾。
“我怕是去不了洛阳,若我走了,那些学子还怎到东馆借阅书籍?”
他真的很想去洛阳,且与那些学子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但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不去也不会如何,能否借阅书籍却干系到那些人的前程。
薛白回过头看了杜五郎一眼,道:“想个办法便是,总不能一直由你带着。”
“让东馆允许监生、乡贡之外的学子也有资格?我哪能做到啊?”
“你不是春闱五子吗?要当我的幕僚,岂可一点本事也无?”
晨鼓声传进平康坊的右相府,李林甫从睡梦中眼开眼,立即就清醒了过来。
他昨夜是四更以后才睡的,拢共也没睡多久,此时身子还乏得厉害,因此决定多眠一会,但横竖睡不着了,脑子里想的是一桩一桩庶务。
其实圣人遇刺后,压力最大的是他这个留守朝中的宰相。既要自证清白,又要给圣人交代,同时整个大唐的国政还压在他身上,且日渐繁重。
再想到如此辛苦却还要被世人唾骂,他不由激动,爬了起来。
天才刚亮,他坐在镜前,看着头上稀少、凌乱的花白头发,看着双眼周围发黑的眼圈,万般心绪浮上来……无人可诉说。
发妻已过世,多年来他虽也碰别的侍妾,却从不让人知道他当晚睡在何处。子孙虽有二百余人,皆无情份。一辈子到老来,他唯独只剩下秉天下权的宰相之位。
穿戴整齐,他又是精神刚戾的当朝右相李林甫。
待一众幕僚匆匆赶来,有人当先道:“右相,这是杨国忠的礼单,他还给陈希烈也送了礼,想要谋吏部侍郎一职。”
“告诉王、罗希奭。”李林甫不怒自威道:“让唾壶知道御史台到底是听谁的。”
杨国忠手伸得太长了,反而让他决定给杨党一个教训,这次打算把杜有邻这颗钉子都拔出吏部。
李林甫严肃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开口道:“吏部侍郎、功考郎中的人选,本相考虑好了,苗晋卿、宋遥。
苗晋卿、宋遥,就是当年点出了“拽白状元”,成为天下笑柄的两个考官。但他们家世好、才华高、资历足,被贬官五年,今已到了可起复之时。
李林甫曾经担任过吏部侍郎,一向视吏部为禁商,如今达奚珣忽然外贬,他不得不迅速出手应对,把一些旧日的心腹招回来。
“拟封折子,递往华清宫吧。”
“喏。”
此事换作平时圣人是不会过问的,但近来形势紧张,李林甫也不敢擅专。
吏部之事之后又是接连处理了几桩公务,有幕僚匆匆赶来,禀道:“右相,王鉷派人来了。”
来人是一个道士,名为任海川,看起来仙风道骨,颇有高人风采,到了议事厅之便请李林甫屏退幕僚。
“右相,圣人问了河南灾情之事。”
“有何事?”
虽隔着屏风,任海川还是欠了欠身,道:“刺驾案的妖贼是涌到含嘉仓的灾民,由偃师尉王彦暹收容并送到骊山,如今王彦暹已经死了。”
“如何能让人到骊山?”
“此事台辅亦不知。”
“王缺不知,反而来问本相?”李林甫道:“你且去问他,户部侍郎、水陆转运使、两京含嘉仓出纳使、监京仓等职,到底谁在兼任?”
任海川有些为难道:“右相,这些职位本是杨慎矜与其兄弟所任,故而……台辅真”
“推诿?”
“不敢。”
“那便处置妥当。”李林甫道,“还有何好说的?”
“本已能处置妥当,可,圣人打算任薛白为偃师尉。”任海川低声应道,“台辅不知不知晓。”
右相是何主张,因此命我来提醒右相一声。”
李林甫倒还真有些意外。
他分析着此事中的利弊,直到被通禀声打断了沉思。
“阿郎,薛白求见。
“让他进来……把屏风撤了。”
“喏。”
见到薛白,李林甫并不高兴,直接把一封公文丢了过去,叱道:“这便是你干的好事。”
公文上写的刊报院的官员任命,此事圣人倒是决定得很利落,摆明了不想将刊报院交在宰相手里。这道理大家都明白,李林甫无非是发泄不满而已。
薛白莞尔道:“右相宰执天下,尚未能给我谋到长安尉;我一校书郎,如何能为右相谋划到这许多官职?”
彼此地位悬殊,若做交易,他想要公平而李林甫霸道,每次都不欢而散。
他笑的便是这交易不成的过程,这笑容李林甫看着便觉讨厌,脸色冷了下来。
“当然。”薛白道:“若右相想要刊报院听凭吩咐,简单。”
“是吗?
“不知右相想任命谁补昭应尉?”
薛白能感受到李隆基微妙的心理变化,但认定李林甫无法了解到这种不易言说的小事。
那么,他去偃师县的原因,李林甫就绝对不可能猜到。于是他干脆假装来再做一桩交易,以刊报院为条件来谋昭应尉。
“本相已得到注拟,将命你为偃师尉,竖子了得,半年间便由校书郎到畿尉。”
“我不想去。”薛白道。
李林甫不动声色,随手拿过一封公文看起来,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薛白遂缓缓道:“骊山出了那么大的案子,右相大概也想听听我的看法?毕竟我是亲历者。
“你愿说,本相便抽空听你说。”李林甫漫不经心应道,实则已无心在看公文。
“若是朝中重臣指使,刺驾不会这般潦草。但必然是有人出了疏忽,否则刺客到不
了御前,比如我身为太乐丞,没能提前察觉到刘化是妖贼,但显然此案中有人有更大的疏忽……王鉷。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