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狠角

崇仁坊,迎祥观。

迎祥观原名景龙观,因开元二十九年正月圣人梦见老子留言“吾乃汝远祖也,有像在京城西南百余里”,乃命人访求,果然在闻仙峪得到一座高三尺余的老子玉像,遂将它安置于景龙观,改名为迎祥观。

“咚。”

到了午时,钟声在道观中响起。

钟挂在三重高楼上,乃睿宗景云二年所铸,故名“景云钟”,上刻铭文,其声清亮悦耳,犹如凤凰鸣叫。

伴着这钟声,杜希望踱步进了观内阁楼。

“杜公。”

阁楼中一位年轻的道士起身,彬彬有礼地唤了一句。

这道士不过二十余岁,身长玉立,气质温和,显然不凡。

他叫李泌,字长源,出身赵郡李氏辽东房,乃北周太师李弼之六世孙。

李泌七岁有神童之誉,得到圣人召见,当时圣人正与燕国公张说观棋,以赋“方圆动静”试之,李泌即答曰“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材,静若得意”,圣人大悦,让他为太子伴读。

“薛白去道政坊了。”杜希望开门见山道。

“杜公请坐。”李泌稍稍摆动着手中拂尘,云淡风轻的模样,道:“道政坊中住的多是右相党羽,他过去实属正常。”

“就不怕他真找到什么?”

“与杜公实言吧。”李泌道:“年初,皇甫惟明回长安,曾带了一批陇右老兵,目的是追查租庸一案,与东宫并无半点瓜葛。”

杜希望反问道:“无半点瓜葛?”

李泌郑重其事道:“长源敢担保,即使李林甫拿到这些陇右老兵,也找不到任何东宫把柄,只会引火烧身,引出租庸大案。”

“原来东宫并不担心?看来,是老夫白忙一场。”

“薛白若肯罢手,自是最好。”李泌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显出些悲悯之色,道:“杜公岂不明白?若追查下去,遭殃的,依旧只有那些将士。”

杜希望闭目长叹。

他当然明白这是何意,圣人并无废太子之心,却愿意看到右相与东宫争斗。这是一场极难看到结果的斗争,

李林甫是一柄刀,斩的始终是那些将社稷之希望寄托于未来之人。

这些人之所以寄望于太子,那便有可能是对圣人心有不满、觉得圣人近年来做错了。

死的永远都只会是这些无力自保之人。

“薛白该罢手了。”李泌方才从东宫的角度说,此时换了个角度,道:“此案办到最后,牵扯出租庸大案,查出那些税赋尽入了天子私库,到时圣人大怒,第一个死的绝对是薛白,李林甫有‘索斗鸡’‘肉腰刀’之称,岂有一丝可能保他?”

杜希望道:“能扳倒王鉷也好。”

李泌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要圣心不改,他们都毫无办法。

“薛白年少聪慧,不该成为权争之祭品,杜公该劝他认祖归宗,往后安身立命。”

“听闻,李静忠曾要活埋了他。”

“太子听闻此事,亦是大怒,已重罚过李静忠,并保证会向薛白赔礼。”

杜希望点点头,认为堂堂储君能如此表态,已足够了。

但他今日来,却是代旁人转达。

“破镜不可重圆,杜家也好、薛白也罢,如今要的,无非是活下去。”杜希望缓缓道:“杜有邻遭了无妄之灾,丢了官职。却对家中后辈寄望甚深,不知薛白、杜誊二子,明岁秋闱能否过贡试、后岁春闱又能否及第?”

李泌微微一愣,笑道:“他们还小长源十岁吧?长源尚且未入仕,何必急在一时?”

杜希望揪着花白的胡须,道:“那不知可否让杜有邻官复原职?”

李泌苦笑道:“杜公位居鸿胪寺卿,长源年少,况且是化外之人,如何问长源要官?”

杜希望笑笑,不说话。

太子看似无权无势,却能在挚友皇甫惟明被贬之后,让义兄王忠嗣接替河西、陇右节度使,可见暗中是有大助力的。

李泌沉思良久,以少年老成的语气叹息了一声,道:“十七岁的明经及第,少年人心太急了。”

他摇着头,但还是应承下来。

“此事长源会想办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