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意摆弄着几个石块。
“先让我睡会。”他说,“至于他们为什么回不来,等我醒了告诉你。”
“真的?说话算数?”楚杏儿探头。
“算数。”
李熄安说完,溢出的那抹金光被眼帘盖住了,他双手笼在袖袍里,靠着银杏。
楚杏儿抬起头,她察觉到伴随赤蛟的话音落下,从遥远的湖畔吹来山风,上方覆拢穹宇的古树穹顶在不知不觉间变化了枝叶方向,遮住了落下的日光,树木婆娑,这里却一下子安静了,像这里突兀出现了一堵无形墙壁,将一切纷扰阻隔在外。
冬风并不凛冽,反而带着暖意,扬起了女孩的发丝,也钻进沉眠者的梦里,抚平他的思绪。
…………
太行边缘,玄青色活灵驱赶妖皇。
属于原始的两大活灵,腾蛇龙象,此刻,它们庞然身躯立于群山之间,冷冷俯瞰那两头几乎濒死的妖皇。
此刻已经夜深,伴着星月,两头盖世妖皇被驱逐。
金豹整个躯干被截断,他连行走都困难,得靠白鹿扛在肩上。
两个落魄至极的身影沿途引起了无数生灵的窥探。
妖皇之血宛若最上乘的美酒与毒药,让数不尽的生灵愿意为之俯视,何况是两头从太行深处崛起并铸就极宫的妖皇?但这些窥探被活灵阻隔了,它们仅仅凭借气息便能让诸灵畏惧。
腾蛇蜿蜒,鳞片如刀,它垂下头,吐着信子,投下大片阴影,将前方的空地笼罩。
阴冷的蛇童中倒映着那满身淌血,背部有一个巨大创口的男人。而另一边,这是将他扛在肩上的白衣女人,只是这纯净的白衣被血染红,那张动人的脸狼狈不堪,李熄安那一脚冲着她的头,自然,那张脸的半边也全部坏死,青灰肿胀。
“白鹿,前方便是八陉之一的井陉尽头,如果出了太行,有大妖出世取我性命,你便离去吧……”身躯几乎破碎的男人吃力地说道,“你还有一线生机,我却没有了……”
女人只是扭头望着太行山深处的方向,神情悲戚,“这山神,如此冷血么?”
可她感受到了肩处传来的摇晃,是那金豹在示意。
“切莫多言。”男人勉强抬起眼睛,“我知道我该。”
“你是我们中伤的最轻的,他其实很怜惜你啊,白鹿。咳咳……咳咳咳!”他咳血,白鹿要伸手帮他,却被他制止,“话句话说,你其实我们里面最干净的那个……咳咳……我曾经以为做的事天知地知我知,没有人可以真的知道我心里那些东西,但与他照面的那一瞬间,我知道我错了。”
金豹抬起头,低沉而缓慢地说道:“是天知地知……他知啊!”
“太行山神,我原以为这不过是太行山中对于承冕君王的一种别类称呼,其他古老山脉中的承冕者大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名号……可现在我发现,为何诸灵尊其为‘神’。”
金豹眼中血丝狂涌,像蛛网般遍布整个眼球。
他面目狰狞,死死抓着白鹿的手臂,像是在诉说一个古老而可怕的秘密——
“他是神,他不是王,他就是神!”
腾蛇嘶鸣,而他们的背后,龙象践踏大地,宛若地震。
他们在驱赶。
将这两位曾在太行山中地位崇高的妖皇彻底赶出太行山!
前方,太行山太行八陉中的一陉尽头,世人谓之曰“井陉”。白鹿的思绪格外沉重,她要离开这个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了,哪怕她还拥有极宫境的力量,但那又如何?
今日起,她没有家了。
一步,两步……她终是踏出了那一步。
踏出了……太行山!
同一时间,无边寒意从背嵴攀爬而上,直冲脑门!白鹿几近颤栗!
他们来了。
群妖的盛宴,来分食妖皇!
只是踏出太行一步的范围而已,群妖便蜂拥而至。天上的月亮和群星都被遮掩,妖云滚滚,漆黑一片,无数双眼睛盯住了他们,贪婪而暴虐。
白鹿望着那从远方铺展过来的阵阵妖云,下意识想催动灵气,但下一刻,撕裂般的疼痛席卷她的神经。
那些不是太行之妖,而是来自外界,其中甚至有人类的身影。
是啊,他们多有价值,一头妖皇,一头从太行中成长崛起的妖皇在外界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无人不渴望得到妖皇,哪怕只是尸体的一部分。
“你得走了!”金豹盯着那妖云。
“白鹿,你是灵兽,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若是你在这里不走,你会连死亡都成为奢望!现在,立刻!走!”
白鹿咬牙,她看向身后,那太行峰峦之上的腾蛇以及那隆起如山峦的龙象,可这两道活灵只是静静地伫立,冷眼旁观。
太行群妖也有不少注意到这里,但白鹿与金豹都知晓,他们要么畏惧君王不敢出手,要么是恨透了他们。
似乎……没有生路了。
“走吧。”金豹最后叹了口气,“实在不行,你立刻回头,去太行山,也许他只是动怒,对你并无杀意。”
“我并非是畏惧死亡,而是不希望我被这群东西分食殆尽,想踩着我的骸骨往上爬,呵!”男人冷笑。
那个身躯都几乎断成两截的男人竟然离开了白鹿的肩膀,站了起来。
他挺直了背嵴,任由血从巨大创口中源源不断地流出。
“老子可是太行的妖皇,他们算什么东西?!”他咆孝,身躯延展,云层滚动,雷霆噼下,一头黄金所铸的金色神豹从黑云从探出头颅,哪怕他大半张脸没了面皮,露出森白骸骨,哪怕他背嵴断裂,嵴柱裸露,他仍然带着如山威严直面铺展而来的群妖。
白鹿愣住在了原地。
她再次回头,两道庞然活灵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