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隐约感觉格里高利的脸色有些发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倘若真的按照格里高利推断的故事所言,战争还要持续两到三年,苏越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还能够坚持在这里。
实际上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精神崩溃、肉体崩溃了。
“无法习惯,身体无法忍受了……”
苏越从来没想到,一个人、作为一个普通人,长期停留在战场上,竟然会变得如此的痛苦和黑暗。
没错,他感到一阵绝望的黑暗。
无边的黑暗笼罩着他,就像是漫山遍野从群山上笼罩着太阳、笼罩着月色的渡鸦一样,他的心灵被一片黑色的、焦黑的煤炭所覆盖了。
压抑,
恐惧,
绝望,
却生出了一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一种渴望回家的情绪,他想要回家去,回到前线的后方云中城的都卡尔内,想家和思念的情绪往往是导致士兵哗变的关键因素之一。
苏越以前不理解为什么战场上的老兵会爆发哗变。
现在他懂了。
并不是口头说的懂了,而是真的懂了,而且理解得很透彻……
“爸爸……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孩子的声音在耳畔作响。
苏越想要遗忘那股声音,一个绝美的雍容女人却靠在走廊的边上,似乎期盼的在等带着他。
一月,大炮在玻璃一般透明的心脏上起舞。
二月,苏越跟都卡尔疯狂的争夺着阵地。
他从一个普通的工兵,变成了前线的狙击手。
三月,淡淡的黄花盛开在尸体堆肥的环境中,鼠疫开始爆发,大量的人死于病毒和扩散的战争之中,苏越的情绪除了麻木之外,像是干涸的河水一般,没有了任何意图表达自己内心的举动和行为。
三月中旬,苏越拿着包裹,侧靠在床铺的边上开始睡觉,没人知道他们还有多久能够撤离。
军事部门的长官会统计军功然后换算成奖励,苏越对于杀人存在障碍,但是杀了多少,他也不清楚——他宁愿自己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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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烟,喝酒,浓烈的朗姆酒从钢铁构成的酒壶灌入喉咙的时候,纪律已经彻底丧失了,一个老兵痞并不在乎烈酒究竟是用于消毒,还是用于享受的,而往往理解了他们的生存处境的宪兵们,对此经常视而不见,甚至助纣为虐,主动留下来喝上两杯。
亚伯拉罕依旧在野战医院之中忙碌,格里高利给家人不断寄出书信,苏越的痢疾好了又犯,犯了又好,漂亮的的、杜瓦尔妓女每一次都在欢迎李夜的加入。
钢盔和敌军部队的番号勋章,变得越来越多。
苏越从普通的三级士兵晋升成为了下士,然后从一个新嫩的普通人变成了老兵,他能听到耳畔的声音,判断炮击的距离和深度。
在敌人攻击战壕的时候,发现他们的薄弱点的位置。
他甚至能够做到在泥土飞溅的地方,保持衬衫的干净程度,从而在一场战役之中判断此次战斗的烈度。
麻木……
战场会将恐惧一开始带给别人,但是当时间流逝,当三五个月过去,当一个普通的人晋升成为老兵之后,战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麻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