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亦晨把LED曲屏上播放纪录片的声音调到静音,从耳朵里掏出隐形迷你耳机听了一下,不仅泡脚室没有声音,左右隔壁的健身中心和休闲区也是静悄悄的。他满意地把耳机塞回到耳朵里。
“你确定决明子可以用来炖?”杨亦晨一边质疑,一边在笔记本上沙沙地记录着,“决明子好像容易泡烂,会不会粘锅,影响口感?”
“哦,好嘛!”
“蚌吗?”杨亦晨认真地思考着,“呃,去腥味有绝招吗?我不太擅长诶。”
嘴里重复着,手上写着,好久,杨亦晨终于得空活动了一下手腕,上一次做这么手酸的事情还是高考作文。
“你就不能开个直播,或者干脆录个视频?这种记录方式原始又没效。”杨亦晨认真听电话那头说完,看了一眼时间,“好好好,是我的错,你都还没抱怨,我就开始嫌弃。我开着录音,你继续,我带了面膜过来的,在隔壁游泳馆的柜子,赶最后一班泡脚,就没带,我现在去敷一个过来,你讲你的。”
这一晚大家的活动收工早,除了麻将室,四周静得出奇,游泳馆灯火通明,只有池中水光粼粼。浴室和游泳馆都是灵异事件的首先地,但只有这里能洗脸,杨亦晨绞尽脑汁分散注意力,胡乱洗了个脸,再没勇气对着镜子贴面膜,只好随便往脸上搪塞过去就往回跑。
一口气跑回活动区,二楼的麻将声总算是让他心里踏实不少,就为了省那二十分钟,杨亦晨摸了一把脸上皱巴巴的面膜,觉得白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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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他吧!”
杨亦晨刚撕下面膜,就听到一个压低了的声音传来,他汗毛扑棱地一下子全竖了起来,估计又是自己吓自己,杨亦晨大步朝泡脚室走去。
“错上加错吗?”杨亦晨停住了下最后一个台阶的脚,声音就是从泡脚室里传来的,这次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么一会儿功夫,地盘就被被人占领了?杨亦晨打算去看看是谁和谁这么会选地儿。
“你以为现在还收得住吗?”杨亦晨打算直接闯进去的莽撞身影被这个声音冻住了,他心头一震,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疯了!”
果然!
是权嵘的声音。
上次楼道里的画面在杨亦晨脑海中一晃而过,绝不能再听更多了,他手往兜里一掏,才想起耳机还在里面。在下一句话传进耳朵前,杨亦晨果断转身,飞快离开,一直到麻将室门口,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口的起伏,把手中那张面膜重新敷在脸上,他才进去。
里面没有集的人也没有雅的人,但在这里住了那么久,还是有几个熟人。
“哟,男孩子都贴面膜,讲究呀!”一个中年男子把烟叼在嘴上,码着牌跟杨亦晨说道。
“小杨,现在保养得再好,都难逃以后糙爷们的下场,听哥的,还不如来打两圈。”
“不来,我刚游完泳,趁着脸干净,敷个面膜再回,要不然脸上又得吹上灰。”
“敷个球,男人要脸干嘛,要味道!”另一个中年男人在手指间弹着烟灰,“像你杨梅姐,这么个韵味十足的美女,怎么不和你们这种小白脸一起敷面膜,就喜欢跟我们打麻将呢?”
“喜欢你的臭味啊?”
“哈哈哈哈……”
一个同桌女牌友打趣完,一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就乱揩油嘛,小心洋洋揍扁你!”杨亦晨把麻将室打量一圈,也没发现杨梅的影子。
“啧,骗你干什么?”中年男子吧唧吸了一大口烟,“五分钟前她才出去的,说是外套在桌球室呢,怕那里锁门,先去拿,还要回来的。”
桌球室?不就在泡脚室隔壁吗!杨亦晨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她会不会看到自己曾在泡脚室门口鬼鬼祟祟?
突然就醒来,仿佛沉睡了千年,身体是个过河拆桥的坏家伙,对床嫌弃得不得了,孙泥克也安抚不住,只好起床坐到椅子上去。
他以为坐了很久,其实没多久,他拉开反锁的门走到阳台上去,夜幕和草坪和谐得如同手拉手却害羞得各自把脸别到一边的初恋情侣。
孙泥克以为这样的黑夜只属于他一个人,可是当他目光往左偏时,却被吓了一跳,一个人正仰头静静地看着自己。
见孙泥克的注意力终于自然切换过去,鄢蛰在楼下与孙泥克错开一间的位置朝孙泥克比划着。
孙泥克看了两遍,终于明白。
荷塘里并无蛙声,芦苇丛影影倬倬像是藏着鬼魅。孙泥克和鄢蛰走上圆拱桥,便在桥上立住了。
两人一言不发在黑夜中已经默默走了半小时,要是有人冷不丁遇见,没准会误以为他们是夜半巡街的黑白无常。
“照片是我寄的。”火星亮了一下,鄢蛰徐徐吐出一口烟。
孙泥克在黑暗中绷住了,扭头看了他一眼,但鄢蛰一直在默默抽自己的烟,仿佛旁边根本没人。
“你拍的?”
“有人送到我家的,在程度出事的第二天一大早,给了我家阿姨。听阿姨的描述,我想送照片的人也只是拿钱帮人办事。”
“那为什么要寄给我?”
“你聪明,也静得下心来琢磨。”
“琢磨什么?”
“拍那张照片的目的。”鄢蛰看着孙泥克的侧脸,“那张照片拍的是我酒馆的阳台,程度出事的地方,那个傍晚,夕阳就是那样的。”
既然他盯了那么久,孙泥克索性回头直接对上他的目光,夜色中,两人的目光中都有星星点点。
“程度的死和你有关吗?”孙泥克一字一句问得无比清晰。
鄢蛰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晃荡着,他盯着孙泥克的脸,似乎要把那一脸坚定也盯得晃荡起来,“我没有害他。”
鄢蛰同样一字一句答得无比清晰。
“那还有什么好琢磨的,虽有人命案,但都定性为意外了,程度是个善良孩子,死后不会在你的客人酒意正浓的时候爬出来和他们划拳的。”
鄢蛰听得出其中的意味。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陈芸黄的事是你故意布的局?”良久之后,鄢蛰才又问道。
“哦?”孙泥克换成侧靠的方式正面对着鄢蛰,“为什么呢?”
“试探。”
“试探什么。”
“有事瞒着你们。”
“你有吗?”
“有。”
“能说吗?”
“不能。”
快问快答告一段落,两人都需要平复心情。
“每个人心里都有……”
“我们都只是简单的孩子,才从学校出来,生活还没教会我们如何复杂。”孙泥克平静地打断鄢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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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解释总是那么没有必要,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四十几岁的鄢蛰懂,二十几岁的孙泥克也懂。
“照片被偷了”,孙泥克靠着桥栏杆,望着远方城市的灯光。
鄢蛰很是吃惊,扭头看着孙泥克,他给他的还是那个侧颜。
“在我们进入疗养院的当天晚上,有人从舒婵的房间偷走了照片。”
鄢蛰重重的鼻息脱离鼻腔后似乎都还在牵扯着肚肠,他的手指在桥栏杆的石头上不成节奏地敲着。
“回去再睡会儿吧!”鄢蛰又点燃了一支烟。
“吸烟有害健康。”孙泥克从鄢蛰嘴上拿过烟在桥栏杆上杵灭了,插回鄢蛰手里的烟盒中,径直朝前走去。
鄢蛰愣在夜幕中,没有跟上去,孙泥克的背影混在路两旁的树影中,很快就辨不出。鄢蛰眼睛潮红,他蓦地转身,前方城市的霓虹斑驳陆离。
真正静下来的走廊愈发昏暗,每一个房间门口的石像似乎都露着诡异的笑容。
Y市是个历史文化名城,这个疗养院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建筑风格融贯中西,这一栋为民国时期的西式建筑风格,包括房间的陈设摆饰,只不过每一层的过道上都摆了具有中国历史上相应时期特色的陶俑,主要是在服饰发髻风韵上。
虽然孙泥克以文盲自诩,但这个还是知道的,可就是不自主觉得后脊背发麻。
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归到现实,并积极参与营造气氛。他加快了脚步,刚拐过弯,却又戛然停下,他扭头朝身后走了几步,回到弯拐上,身后的走廊空无一人,除了那些排列整齐的陶俑。
他精明的目光黯下来,转身继续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