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他连噩梦都做不了

勾陈听到了剑刃入喉的声音。

他不忍再看。

血色莲花盛开在黎霜剑下,昌宁城的冬天已经过去,春日来临,日光澄澈透明,从未有过冰雪的痕迹。

箫瑜从头至尾都安静看着,看着温辞握着黎霜剑,用力插进自己的脖子。可她发现,她更看不清温辞死的时候,小少主半垂的眼神,那里面……似乎藏着无声的、沉重的凝视。

她没有想到过,这是温辞最后的结局。

死亡铸就了一切的尘埃落定。

一场银针细雨飘然落下,阳光甚至有些刺眼,空气中浮动着新鲜尘土的气息,白鹤齐飞,高声而唳。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仰头看着什么,却不知道在看什么。

九闻执走向高台上的染血御座,身后无一人。他垂眸无声看着这双龙宝座,掌心按在龙首上,眼底暗色浓郁,深不见底。

一旁,是辛斓的尸体。

无人敢动。

留宿长乐宫的每个晚上,宫中的幻香能让人沉睡,他只有一半的时间是清醒的。这是她惯用在他身上的东西,长年累月,麻痹神智。

他一直知道。

有一天晚上,她哄睡了他。隔帐后,他听见了些话。他听得最清楚的,是“有孕”两个字。

他亲耳听见,与他同床共枕的女人说自己已经怀有身孕。

“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即便足月,也是死胎。”

“他活不了。”

九闻执后来把这两句话想了很久很久,也想了很多很多他从未想过的事。

这个女人真的怀了他的血脉。

而第二句话,九闻执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是这个所谓的孩子,还是……他自己?

关于这个问题,九闻执至今也没有想明白,又或者,他根本不想知道答案。因为他早就预设了最终的结局,也就不在乎所谓的答案。

他不会让这个女人活着,即便有他的血脉。

从一开始,她便是个称手的工具,所以从始至终都是利用。

他养着她,放纵她,勾结朝臣,结党营私,养蛊为祸,私养军队……这些他都知道,他默许。

因为只有腐肉才能诱出藏在阴暗处的虫蛇,而她就是最好的诱饵。

慕家做了一把杀人的刀。

九闻执看着空相臣仍旧是站着,半分未动,他一半身体被笼罩在灰色的阴影里,而另一半日光刺眼,衬得银白衣裳熠熠闪光。

瞧瞧,多矛盾的一个人。

日光一层层铺洒在宫道上,厚重而又干净。

南弋拿着染血的黎霜剑,一个人缓步走在前面,像是独行者最后的告别,君烨无声跟在她身后。

她忽然停了下来,有些僵硬地仰头看了看天,闻见了自己身上浓重得散不去的血腥味,恶心得让她想吐。

黎霜剑有千钧重似的,沉得她抬不起手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连同后背都无法直起来。

她累了。

很累,很累。

恍惚之间,她分不清楚眼前的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周遭的一切瞬间像颗粒一般分散蒸发,她找不到一个临界的平衡点。

摇摇欲坠的时候,她在虚幻之中看见了……许久许久未见的故人。

“东寻。”

“我做到了。”

事隔经年,相隔半生,她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更完成了对所有人的救赎。

当初刻入灵魂的遗憾和痛苦结成伤疤,提醒着她的过去,亦是告诉她……未来,还有很长。

未来,一定不会差。

君烨扶住了她,将她半个身子笼在了怀里,紧紧抱着,不敢松开半分。

他心房深处,随着呼吸弥漫开摄取灵魂的密密麻麻的痛楚。

她比他想象得,还要强大和无畏。可无人比他更清楚,她这一路是如何熬过来,走过来,跑过来。

“帮我叫箫瑜过来。”

南弋伏在君烨胸口,闭着眼睛喘息,像是在自我疗愈。

她让箫瑜带人即刻回清元门,换马不断行,不惜代价,尽快回到家里。

“告诉师父,蛊毒的解药是……蛊生子的血。”

说完这句话,南弋再也没了力气,整个人像是一只摇摇欲坠的纸鸢。

君烨接住了她。

压着手指轻微的颤抖,君烨安安静静地将南弋抱在怀里,一点点嵌入自己的心脏,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安稳。

他的唇吻着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