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邵宏额发上未干的水珠,猛地砸在周秀珠的脑门上,冰凉的,彻骨的,使得她一个激灵回过神儿,红着眼眶,扑进褚邵宏怀里,急切地抓着他的两只手往自己背上放。
直到后者终于抬手抱住她,像是施舍,下颌贴着她的头顶漫不经心地摩挲安抚,视线却落在不远正趴在茶几前写作业的褚酌夕身上。
对视的瞬间,褚酌夕只觉心里“咯噔”一声儿,纵使爸爸的视线很平静,一如往常,可她依旧吓得收回视线,拔出扎进作业本里的笔头,重新开始填起那些无聊的数字来。
客厅里压抑的哭声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周秀珠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与焦虑彻底消散,这才窝在褚邵宏怀里一个劲儿地摇头,牢牢抱着他的腰。
“不去了…我不去了…不去了…不去了好不好…”
褚酌夕咬着牙,因为过于用力而滑脱出去的后槽牙顿时磕破了口腔里的颊肉,一时间血腥四溢。
却不想褚邵宏突然开口,从怀里将周秀珠扶起来,温和地抹掉她脸上湿润的泪痕,苦口婆心道,“这次得去。”
周秀珠迷茫地抬起头,面前是褚邵宏那双藏在镜片后的不容置疑的眼睛。
“你答应了小夕,也答应了隔壁贺太太,是不是?答应了的事情就不能食言。小夕还小,你得给她做个榜样,况且…”
他扶了扶眼镜,偏过头,正好对上因为他的停顿,从而抬起头来的褚酌夕,半晌笑了笑。
“况且这次的运动会,小夕也很期待,是不是?”他又看向周秀珠,“你是妈妈,怎么可以让女儿失望呢?”
褚酌夕心下一凉,“砰砰”跳着像是快要跃出嗓子眼儿,终于忍不住逃也似的抓起作业本往楼上跑去。
褚邵宏不以为意,只是扫了眼自家女儿远去的背影,收回视线后扶着周秀珠在沙发上坐下,“对了。”他道,像是忽然想起来般仔细叮嘱。
“到时候穿身轻便的衣服,还有运动鞋,不过外套得带着,凉了可以穿。”
“回来的话…就坐公交吧,明天你出门,办一张公交卡回来,以后出门也方便,嗯?”
他低头看周秀珠扯住他袖子的手,无声笑了笑,蹲下身,摩挲他那乖巧的妻子的泛红的眼尾,“好,我给你办,嗯?我明天下班回来,顺道给你办了。”
见人依旧扯着他,低头不语,砸下来的眼泪晕湿他干燥的家居服,他不得不将人扯进怀里,打横抱起往房间走。
“哭什么?我没说不让你出门,是不是?是小珠你当初生完小夕后情绪不好,又不肯乖乖接受治疗,整天摔东西砸碗的,所以才会这么严重。”
“都是小珠不好,病情才总是反复,总往医院跑的话,哪儿来这么多钱给你治呢?嗯?”
“所以老公才会擅自把地下室改成诊疗室,在家给你治的,是不是?”
她将周秀珠放在床上,掖好被子,拨开她黏在脸上的额发,耐心劝导。
“为了让小珠能够早日康复,也为了你以后出门可以不伤到别人,也不伤到小夕,所以老公才会给你电疗,从医院偷这么贵的药回来给你用,是不是?”
他强硬地捧着周秀珠的脸颊,将她企图往下埋的脑袋从被子里挖出来。苍白的脸肉被他磨出几分血色,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还和年轻时一样漂亮。
“所以小珠要乖,在家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小夕,你说你现在什么都不会,出去能做什么呢?不过是给人图添麻烦。”
“只有待在家里,老公才能安心工作,赚钱养家,这样…咱们一家人才可以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你说是不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