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把弹头从墙壁上抓下来的时候,他几乎认不出他的脸。如果他打算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来躲避身后紧密的追查,那么队长会畅快地满足他的这一心愿,先让他离开墙壁几个小时。等弹头骑着摩托车在街上狂奔时,一通猝不及防的电话就能让他像拧毛巾那样拧紧刹车,接着哼着赞辞重新回到墙角里面。队长勒令弹头伸出手待在原地,随后又让他蹲到投影仪上,让人们一同查验他身上究竟长了几条胳膊,他又是通过哪一根罪恶的手臂把人们的心给残忍地揉碎的。趁他蹲着的时候,贝剐伸出手把他裤兜里的手机取了出来,她用手机冲着他那张信号不良的脸迅速地拍了几张照,这几张照片很快被悬挂在弹头的账户主页上,从照片的边缘能看出几根瘦弱纤长的手指,每根指头上都不会长出指甲。亨过得是专门研究这些照片的学者,尽管学界对他的学术能力并不认可,但他每天早上都第一个来到人们的办公室前,坐在那儿冲着每个路过的人拍照。亨过得宛如手牵着手向前行走的小孩子那样强硬地占据着整条走廊,尽管其他教授和导师总是会叫来保安试图把他请离,但他很快就如同磁盘里的垃圾文件一般又悄无声息地躺在了那儿,亨过得每周换一次枕头,他把自己拍下来的照片制成温暖的枕套,每每有人走过去,他就捂着耳朵把枕头扔到行人头上,等到有谁把枕头捡起来时,亨过得就学着公交车前河马的样子捂着耳朵装睡,他生怕尖锐的讲课声和学生潮水般的谈话声会破坏自己螺纹钢般的睡眠质量,因此捂住耳朵时不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等到被他用枕头砸中的人不甘心地离开后,亨过得急忙从睡垫上跳起来立即拍上一张新鲜的冒着电子热气的照片。
他们每天都把拍到的照片丢进聊天群里,等着有谁肯打上几个字来夸赞他们的摄影才能,如同一个等待出租车的行人似的呆呆地站在那儿,冲着任何一个可能为你驻足的人挥手。亨过得和壳联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认识的,他们把自己的照片放在一起互相比对,以此来确定对方是自己小学时的同学,壳联把他们小学时数学老师的照片发给亨过得,那是他最近刚拍下来的一张照片,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的数学老师几乎还和当时长着一样的脸,他们的数学老师这些年总是在医院和快递驿站附近转悠,一到了固定的时间段,他总会在那里如期出现,他比任何称职的主播来得都要稳定且及时。倘若他没按时到来,那么一定是有谁像拦路的路障那样把卡车与货箱蛮横地横在了路中间,你要想从这条路过去,就得从这些司机手上买东西,你得把他们货箱里的东西全买下来,他们才肯哼着曲子把货车开走,继续寻找下一批货源。每个常从这条路经过的司机都得齐心协力,他们开出的价格往往像逃课时翻越的墙壁那样高于人们的心理预期,你不能做马路上的个人英雄,除非你的钱包支持你独立完成这场室外即兴表演。卡车司机们有时会通过几架无人机为人们派发优惠券,他们直接让无人机飞到其他司机的家里,就好像这只是对他们人身安全的一次轻描淡写的威胁,那些司机们立马开始采购改装材料,尝试把私人住宅改装成感冒时的鼻子那样密不透风的碉堡,他们每一次的改装尝试都没能成功,那是因为亨过得和壳联总是蹲在楼下的空地上等着他们离开,亨过得和壳联一听到司机们关门的声音就感到兴奋,他们在原地发出空调外机般的噪声,接着开始模仿广场舞会上的黑色音箱,等到那些司机正式离开家门后,他们急忙掏出手机对准那几栋新改造过的房子拍个不停。他们把这些照片卖给卡车司机,同时还不忘像经验老道的超市老板那样跟他们打好关系,他们要是不这么做,他们的数学老师一定会被永远堵在那儿,他们的老师本可以成为这条路上的一个知名标志,跟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合影,并趁合影的时候扒掉他们腕上的手表与智能手环。
小学时,他们的数学老师羞于为他们批改作业,那些丑陋的作业封皮上往往残留有野猫的脚印和烈马的唾液。学生们解释说,那匹马载着各个快递员跑遍了好几条街道,就为了避开那些货车司机,为了给他们提供微小但必要的援助,他们通过按小时计费的方式来让马儿和快递员们帮助他们完成家庭作业。货车司机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策略外的可怕情况,他们开始围猎城市中的各种俊俏的马匹,除非人们肯把这些马交给货车司机用于生物层面的改装与整修。这一妥协对货车司机来说并不意外,他们把这些马拴在卡车的后视镜上,等到那些本就不存在的镜子因此而断裂时,他们就把责任推到马匹的身上,并警告其他司机要小心一匹发狂的骏马会给人们带来的神秘死亡难题。当你呼唤卡车司机的名字时,扬声器会像厨师那样把你的声音处理过后端给他们,你用嗓子呼唤他们,等到这一器官的功能丧失殆尽后,你又开始使用胸腔来解决问题,这两者都不能令人满意。有一回,壳联把司机们的耳机挂在自己胸前的衣钩上,从一条条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让他的肌肤发酸发痒,那些耳机宛如几条曲折的玉米蛇似的在他的胸前来回活动,假如这儿有个外卖箱,他就把这几条蛇全塞进箱子里,哪怕它们像个被关在密室里的幽闭症患者那样苦苦哀求他放它们出去,壳联也不乐意答应它们的要求,除非它们肯把鸟肉串拿出来,而且必须是烤好的,而且必须撒上了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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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罗是个失败的司机,他由于付不起卡车司机的路费而放弃了司机这一职业,他的这次失败并没有仁慈到能不求回报就轻易地放过他,罗受到的打击让他失去了和车门顺利沟通的能力,这导致他无法打开任何一辆车的车门,他必须找代驾替他开车,或是跟在朋友后头以便坐上他们的车子,这一口腔溃疡般痛苦的状况渐渐让罗忘记了打开车门是种怎样的奇妙感受,很快,他像个冲动的情人那样跟所有的门都断绝了关系,尽管这并不是他真正想看到的,很多时候,罗的同事看到他站在一扇又一扇门前,他站在那儿低头玩手机或发呆,有时还会把袖子伸到裤兜里旋转。不管怎样,罗就是不肯把门打开,没人能强迫他打开这扇门,他不是门童也不是服务生,他过去是一名司机,还是一个秉持素食主义的厨师。
在艰苦的训练之后,罗从菜地里站起来继续爬到门板上面,如果说他被困在了这里,那么谁能免费救他出去就成了一个需要首先考虑的问题,长马所组织的救援队的收费标准对罗来说是个难以承担的残忍数字,他们搬来切割机和医疗箱,一边实施救援一边询问价格,手机上每天推送的新闻是他们赖以维持的权威收费标准。长马和弹头负责想出每个能合理种植的数字,并让工作者们像尽职尽责的保安那样把这些数字运用到生命的保护工作上。这是受救援者生命的其中一个代表,择九把画笔塞进山峰上湿漉漉的纸篓里,等她发现自己被困在足球场里的时候,长马和弹头开始用切割机割开球员们不断传递的足球,并把他们的球衣丢向球门后方的快递箱,观众们顺手把他们取来的快递箱堆放在那儿,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们强烈的领地意识让他们和球员起了严重的冲突,他们把牛角从门框里挣脱出来,接着甩飞了那个穿了三条裤子的罪犯,其中至少有两条裤子是他从无辜的居民那里抢来的,他抢完裤子后给人们付了钱,宛如偷外卖的人在原地留下了一块口香糖一样。择九坚信自己能从那块嚼过的口香糖上找到证据,这关系到商些的家具城是否还能继续吸纳顾客,因此她必须谨慎,在开始对这块口香糖进行数据分析前,择九总告诫自己应当用镊子和医用手套把口香糖两旁的苍蝇尸体小心地挪开,注意不要让它们雄壮的翅膀干扰到口香糖灵动但脆弱的个体结构,这些口香糖是孩子们的可塑玩具,是他们的橡皮泥,也是商些赖以生存的重要凭证。有些时候,择九常常搞不清自己该从何处下手,她如同被玻璃杯盖住的爬虫那样陷入了无法解决的困境,不过这时候总会有一双手来帮助她把杯子移开,来让她看清今天的天气状况是否符合她此前的预期。
她对此的判断并不总会和真实情况完全吻合,但她对天气的大胆预测还是让她被原始部落的人们奉为尊贵的神明,择九通过他们混乱但朴实的祭仪来彰显威荣,她每个月乘坐潜水艇潜入海面,透过洋流的运动状况来判断天气,用热量运转的方式来维系她自己的虚假神国。她害怕那些部落里的人们戳穿她的谎言,因此每当部落里有新生儿出生时,择九总会找个能让人们信服的借口离开部落,回到现代都市采购婴幼儿产品,等她回到部落后,她就庄严地声称这些奶粉、奶瓶、辅食机、纸尿裤都是从她神光的其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诞生的。对她来说,要找到一个足以骗过大多数人的巧妙借口并不是件难事,但择九也同样意识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编织出的那些借口迟早会成为人们怒火里的干柴。在一次去城市里采购的路上,择九透过车窗在广场的广告屏上看到了羊改允那张羊绒制品般多毛的脸,他向收听者与观看者承诺,任何一个到他那儿去的顾客都能得到你最渴望的使用体验,他愿为所有人提供能帮助他们躲过厄运与悲痛的神圣借口。择九开始考虑要去哪里找到他,免得自己被无奈地困在海中的潜艇里,永恒地失去上浮的宝贵机会。
她像只筋疲力尽的青蛙那样躺在温泉里,随着一阵地震般的爆炸声从建筑中心传来,人群的尖叫和骚动席卷着她的精神向远方慌忙地逃窜,择九立马从水中跳出来坐进观光车里,先前坐在这儿的司机没把钥匙拔走,这至少给了她一丝逃脱的希望,爆炸的波浪和响动已经放慢了速度,但它们迟早会到这儿来,她没能开着这辆旅行车离开,车轮上被挂了锁,只凭她口袋里的指甲刀并不能让轮胎从灾难前的牢狱里解脱出来,她是个贪生怕死但务实的狱卒,因此立刻就抛弃了这辆旅行车转向别处,她在温泉的售票口那里找到了一辆电动汽车,等她坐上去的时候,爆炸已经结束了。
你不能像预测天气那样提前安排好一次爆炸,你不会像打好小抄的学生一般对任何突发情况都胸有成竹,择九刚把那辆电动汽车停住就被人们团团围了起来,他们大多都是来这里泡温泉的,她从他们的服饰上猜出了这一点,她什么都猜不出来,她和它一同坐在审讯室里,择九并不想要从它口中套出什么情报,倘若她知道了这些情报,那么她就得像被催单的外卖员那般火急火燎地逃离这座城市,免得成为宿主们的怀疑对象,这些多余的疑虑伤透了她的心,它们是在地窖里放置多年的老酒,她的头上被淋了整整一坛。谁能先让我把自己的头发擦干净。没人接上她的话,这些围在电动汽车旁边的人开始指控她是个偷车贼,这样说的人一开始并不多,但等到择九把电动汽车里吃剩下的快餐包装盒丢到某个人头顶上时,这种毫无证据的狂妄论调就成了他们的精神图腾了。这场爆炸是她引起的,也许是她引起的,这里的温泉不是她修建起来的,那辆电动汽车也不是她的,她连车钥匙都没有,她连那辆车上的智能助手是谁都不清楚,择九开着车驶过一个又一个温泉,他们一踩到汽车留下的水渍就滑倒在地,到最后谁也没追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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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要追上她,或者你想要追上任何一个人,你都应该向羊改允寻求可靠的帮助。他住在建筑工地的塔吊上,但平时通常在大楼顶层办公。自从他坐上轮椅后,他就拒绝让自己的车轮接触到任何一丝来自于地面与土壤的气息,羊改允确信那些宛如奶茶中的蟑螂般可怕的气味与感触摧毁了他的下肢,那些从地面深处传来的险恶触角拽掉了他用以行走的忠诚坐骑。他平时只在这两点间通过直升机来回运动,他不去赴任何人的宴,也不去任何娱乐场所消遣,自从他残疾后,塔吊和楼顶就成了他人生的全部港湾和车站。
他在几个从空间站回来的宇航员那里得知,他平时用于办公的那座大楼在太空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尽管宇航员们分不清哪栋楼是属于羊改允的,即使他们根本没看到他的那座楼,但他们仍旧能用航天服里还在照常运作的大脑像操控机械臂那样来操控羊改允的野心和欲望。羊改允遇到商些的时候,他才刚从密闭的小房间里侥幸地逃出来,那个小巧玲珑的房间是为他而准备的,而且早在他出生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对他们来说,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商些的行动方式。商些并不总是在他们的可侦测范围里活动,等到他一离开他们的侦测范围,计划就必须做出改变。另外,由于房间的修建工程完工得过早,他们不得不对那些过时的通风系统进行适当的改造,也许商些能从这些老旧且锈迹斑斑的无用系统里逃出去,也许这些污损的铁皮会被他披在身上当成盔甲。商些如同被困在冰山里的旅客那样把身边的一切物体都披挂在身上,负责看管他的人甚至无法接近他。因此,严密且科学的换班时间表在这里是不可缺少的,要是有谁错过了换班时间,那么他不太可能会在外面的阳光下若无其事地重新出现。他们被商些在小房间里吸收消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了,至少卷椅类是这么吩咐他们的。卷椅类每天来张贴一次时间表,她情愿用这种古老单纯的方式来提醒人们应当注意什么,也绝不乐意通过手机告诉他们具体的工作时间,因为她的手机还搁置在那个整洁光滑的卫生间里,尽管她自己仿佛一个穿反衣服的人一般丝毫没有察觉。没人前去提醒她这件事,他们的工作项目里并没有勾勒出这件事所投下的影子。
在这里工作一星期后,他们就发现这只是一个巨大的幼稚谎言。这里的工作条件和招聘时邀力所作出的承诺并不相符,他为他们打开了通向财富之迷梦的温馨巢穴,准许他们用棍棒疯狂地敲击古老山洞中的珍贵化石。他给他们的精美谎言让他们沉浸在未来的潭水中无法自拔,等他们稍稍擦干身子的时候,一架蝙蝠般健硕的无人机羞怯地冲向他们,落在他们的肩膀上,酝酿起火焰的进步形态和优美的最终生活。邀力把这种生活的完美景象向他们呈现出来,只要他们肯停下来看一眼他的幻灯片,他就有把握让巫师的咒语啃掉他们所有人的口袋,穷困的沙漠吸附在他们未经锻炼的双腿上,寸步难行的凶恶处境让他们开始向着死亡涂抹防晒霜,他们细致地抚摸着死亡的那张脸,如果那里存在着一张和他们相似的脸,那么他们扎根于死亡的汹涌情节也能得到些微缓解。张开耳朵之后,邀力欣然接受了他们的到来,那些避难者在这场大爆炸中丧失了尊严和勇气,延续性对他们来说是衡量生活标准的一张规格表,他们把这些表格张贴在时间表的附近,宛若食物避开苍蝇那般避开其他表格的后脑勺。你能从那张表格的字迹里看出这些伟大的旁门左道,任何一种用于节约时间的珍贵法门都是他们修建出来的捷径,但这回不会有人再像刚开张的餐馆老板那样把他们请进来了。
口舌也等着成为他们的一员,这件事最好的结果是,他像其他人一样安全地受到了邀请,在这其中不掺杂任何暴力方面的杂质,残酷的争斗与算计也无法加入这场和谐宁静的小型聚会。这场美妙的协商是口舌发起的,但他并没有在谈话里得到应有的尊重,他们把口舌骗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后面将要诞生的这场爆炸,于是就在他们商讨要怎样拆除羊改允的那座大楼时,那间会议室的钢化玻璃像摔在地面上的手机屏幕似的出现了渔网般的裂纹,还没有人反应过来,整个房间的玻璃就都像爆米花似的炸到了他们脸上。昨天的停电让他们睡得很晚,这大概让他们的反应力严重下滑,为这间会议室准备的临时防御措施也没能派上用场,因为没人能想起来要去启动它。在这之前,工程师们提出建议,应当为这间会议室的防御工事加装智能系统,但这件事被拖到了现在,所有人都猜到了这场爆炸会在何时到来,所有人都有充足的信心来让自己面对这场爆炸,这对他们来说就像把插头插在插座上一样简单,但显然二者的型号并不匹配,他们险些在这场爆炸中全员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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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到达现场的医生是暂来,她粗略检查过羊改允脸颊上的伤口后就断言他得了恐高症,有人把这种疾病植入给他,而且很可能是有预谋的。上一次体检时,暂来并没有从他身上发现任何有关这一疾病的现象,恐高症仿佛惊悚电影里的怪奇生物那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羊改允的身上。等到简短的手术完成后,羊改允一从医院里出来就宣称要对近期的宾客进行排查,直到他找出是谁一站在高处就控制不住双腿的抖动才肯停手。他把精心制作的请柬发给每一个他曾见过的人,如果有谁拒绝赴宴,他就命令择九把这个顽固的异种因素强行打包带来。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答应他这个像蜗牛般令人憎恶的请求,气球并不认为羊改允真的有了恐高症,他仍旧在那座大楼的楼顶上生活,而且几乎不设置任何保护措施,那上面既没有栏杆也没有玻璃,即使是爆炸也波及不到那儿,从很早之前,他就怀疑爆炸跟羊改允有关,也许他为了这一天才建造了这座大楼。
但事实是,用于建造大楼的原材料并不是从他们的产地搬运过来的,与答曾到过原产地,那里的原住民并不欢迎他,他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热烈壮大的欢迎仪式,也没有收到任何一种满含当地特色的礼物奖品。他们根本就不屑于见到他,这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一种剧烈的耻辱体验,与答的到来成就了他们的鄙夷,和他的交流与来往会成为原住民间的笑料,这些无足轻重的笑料终有一日会顺畅地转化成互相攻击的毒刃。当与答打算离开这儿的时候,他们又拦住了他,试图说服他去往这些材料的原产地,尽管那儿的原住民并不乐于见到外来者的肮脏嘴脸,可他还是要去,与答要坐上他们为他备好的飞机,机翼上漆着几个可乐瓶子,机尾那儿挂了一串过期的辣条,这些辣条是他亲自从原产地的蜂窝里掏出来的,他被马蜂般凶恶的马蜂追赶,与答仿若在网吧通宵后见到床铺的人那样一头扎进泥地里再也不起来,那窝马蜂没能如愿把尖利恶毒的蜂刺刺进他粗糙老迈的肉体里,但它们给他留下了别的东西。等到马蜂们发出的阵阵噪音不情不愿地从天空中飞远后,与答强打着精神把自己的胆气和躯体从泥地里战战兢兢地挪出来,他刚一出来就看到了一瓶用过的面霜,他当时并不知道这是那群马蜂从蜂窝带出来的面霜,他没料到那些马蜂愿意把它们的日用护肤品不计前嫌地留给他。它们的确没这样干,这对于蜜蜂们来说只是个意外,它们不擅长处理蜂刺与其他物件之间的复杂关系,这比厨师与食客间的关系还要更复杂,但要比顾客、商家、外卖员之间的关系简单一些,蜜蜂们用短暂的生命来为这段煎熬的关系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蜂群需要把这些物件都镌刻在人们的记忆里与书籍上,这样才能有人肯为蜂巢解决致命问题。黄蜂们是在一次旅行观光中得到这瓶面霜的,那个把面霜留在这里的导游只离开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向游客们保证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但黄蜂们知道他再也没有回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这个群龙无首的旅团很快就在蜂巢里走散了,黄蜂们并没有对他们发起进攻,事实上它们一开始的确打算这样做,但旅团中那个挥舞牙膏的人把它们逼退了,他如同拧开一罐辣椒酱那样把牙膏的盖子给拧开,接着像喷射防狼喷雾一般向黄蜂群发动进攻,他把那管牙膏给用得干干净净,但就像每支中性笔的笔芯那样,这管牙膏里总还会剩下那么一点儿牙膏,于是他急忙把牙膏的尾部卷起折叠起来,宛如被舍管逮捕后认真叠好被子的人那般。虽然导游并没有离开这儿,但他们仍旧无法抵挡黄蜂的攻势,他们只好开始跟黄蜂谈判,导游好似公交车上的扒手那样把游客们旅行包中的随身物品一个接一个快速拿出来,黄蜂们可以在这些物品里随意挑选,只要它们能慷慨且善良地首肯旅团离开。在旅团离开之前,马蜂们会用它们的蜂刺在每个游客的太阳镜上留下一根蜂刺,如果有人痛恨这种虚伪的眼镜而放弃佩戴它们,那么黄蜂们就在他后脑勺的一丝头发上留下印记。这是为了在他们走后也能找到他们,就像走丢的流浪猫狗找到家一样。
有人拒绝这种蜂刺的到来,与答对蜂刺严重过敏,一有蜂刺挤进体内,他的器官就仿佛摔在地板上的果冻那样开始扭曲变形。蜜蜂们答应了与答的特殊请求,它们承诺不会向他的脆弱肉体与敏感肌肤投递尖利的蜂刺,但代价是与答要留在蜂巢为他们担任文书和采购方面的工作。于是在这之后,与答开始把其他旅团诱引到蜂巢里,接着又去无人超市洗劫各类物资。有一回,与答拎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从无人超市里走出来,贝剐恰好在门前遇到了他,她对与答说,那些商品里藏着一枚地雷,而且已经处于触发状态。与答这时候松开手,是为了拍打落到他眉毛上的瓢虫,他手里的购物袋因此而砸在地上,但这一无心之举并未引来毁灭性的结局,贝剐捡起那个购物袋,趁与答不注意跑远了。
小主,
他本想追回那些商品与物资,但在去电影院里连续看了两场电影后,与答改变了主意,仿佛货轮改变航道那样。他不打算再回到蜂巢里,尽管这很可能会引来蜂群的报复。蜂巢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他的精神在蜂刺堆积出的尸山里下沉,他的一只手抓住了言语间卑鄙的空隙,这些空隙让他像忘记携带氧气瓶的潜水员那样喘不上气,与答绝不会再去跟那些黄蜂打交道,哪怕它们的报复如同次日达快递那样迅猛地到来,哪怕它们的蜂刺再次不顾一切地牢牢扎进他的皮肤,他也绝不会再跟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交谈。
与答陷进电影院的椅子里站不起来,疲惫感席卷了他身体里每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让他失去了支配个人身体的一切动力与意志力,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人设法把他扶起来,但很快他就摔倒在椅子的把手上,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才清醒过来。他义愤填膺地叫喊,向电影院里的观众求助,他说是与答把他镜子般脆弱又光洁的额头推到了椅子的扶手上。等他走后,与答仍旧坐在那张椅子上,他把刚才从这个人的口袋里摸出的钱包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翻看,与答从钱包当中的身份证件上看到了这个人的名字。他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眼熟,与答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踱步,影院天花板上滴落的液体朝他的头发中心不断砸落,他一面就地翻滚一面用手中的钱包抵御激烈的空袭,直到他把自己像个卷帘门那样卷进一张椅子底下时,那些漏液与滴水才勉强放过了他。与答发觉他的头发被那些黏稠的液体粘在了一起,这些液体闻着像可乐,更像是瓶装的而非罐装的,不过他刚才在电影院的过道上看到了几个可乐易拉罐,旁边稀稀拉拉地落着几个还闪着荧荧火光的烟头,他还发现自己手中的钱包里有几个用剩下的滤嘴。也许立卢把这些烟头捡起来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也许有人专门向他高价收购这些烟头并附赠滤嘴。她骑着一只断了手的海象找到立卢,要从他手里把那些从各处收集到的烟头都买过来,她一边用无线电通知她的同事包围这里,一边把那些烟头喂给她脖子下面的那只海象。立卢跟她交易完就走了回去,他住的公寓离影院很远,拥挤的地铁总是让他心潮澎湃,他总是坐在地铁的车座上一动不动,等到有人走远时,他又猛地伸出手解开别人的鞋带。他慢慢地走回公寓,等到他觉得脚跟发疼的时候,立卢靠在公交站牌上闭了会儿眼睛。没过多久,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头上,他正打算张开眼睛,就察觉到眼睛已经被谁用手掌紧紧地蒙住了。立卢被这个人牵引着离开公交站台,也许他们并没有离开站台,他们只是在这附近打转,就如同一只失灵的机械狗那样不停旋转,这只是为了迷惑他而生的又一个污秽的计谋。但立卢不能为自己的惊人才智做担保,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无法自然地把眼睛睁开,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在不停迈动双腿不断行走,在这种钟表般无法止息的热烈运动中,他连逃跑的烛火与反抗的热情都熄灭冷却了。
突如其来的帘幕般的黑暗把立卢鼻子上悬挂着的屏幕彻底盖住了之后,他开始想念圆润的饮料瓶盖给他带来的鲜明的惊喜,印在那些瓶盖上的幸运文字突兀地在他眼前爆炸开来,让他如同中了彩票的好运患者一般欣喜若狂,那时候他的眼睛还能像太阳能板那样自然地接受光线的尊贵赠礼,现在他的双眼被一双下水道中被遗弃的烂拖鞋般潮湿温暖阴森的手掌覆住,而他只能徒然地回味过去的日轮与辉光。他无法反抗它,只能等着它把他带往最终的目的地,他是在起跑线上无谓徘徊的拙劣田径运动员,他无法反抗那声前定的发令枪的轰然枪响,只能顺遂地跟着其他运动员向目的地机械性地狂奔。有谁能给他递上一瓶饮料,有谁能不因为这瓶饮料而胡乱收费,他在餐馆里像蜡像那般木然且孤独地坐着的时候,服务员把起子稳当地按在他手里,在手心里聪明地旋转了几圈,服务员给立卢使了个不好辨别的眼神,随后端着盘子离开了。
他险些被地面上盘踞着的电风扇延伸出的线路绊倒,那个服务员踉跄着向柜台飞扑过去,而立卢还坐在原地向他手中的起子与瓶盖投射暧昧的眼神。这张桌子下面的充电口被人用坚韧的液体胶封堵住了,他的手机马上要陷入黑暗寂静的死亡世界,而他找不到任何有效的办法去给它带来电与生命。这是它们为了封堵他而设下的又一个严密的圈套,他打算去借用其他桌子下的充电口,这是他的应急措施,是他的紧急预案,是他的备用电源,是他可靠的急救箱,是他鲜美的压缩饼干,但那些顾客们对他的态度远远称不上友好,他们就好像没看到他似的,立卢只好从那里面走出来出现在人们的有限视野里,他仿若走在娇俏红毯上的洒水车那样一面向围观者彰显自己的清凉风采一面用强劲的外部手段把人们逼退,立卢镇定地在空出来的座位盘腿坐下,他骄傲地抬起黄瓜般凹凸不平的脸和钢丝球般炸毛的头颅四处环视,一架飞机从餐馆和他的头发上方飞过,他的其中一根最不起眼的乌黑头发受到感召,随即向着机舱深处上升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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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卢被一根坚硬冰冷的扫把从餐厅里驱逐出去,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因护食而被鞭打的宠物狗,他的手机忘在了餐厅里,或者说是餐厅的工作人员们强硬地生吞了他作出个人选择的最佳时机。立卢壮着胆子往回走,他刚一踏在餐厅门前的迎宾地毯上就猛然掉了下去。这个新设的陷阱里装有碎玻璃和锈钉子,破伤风的妖魔般的咒语缠绕着他鲜亮的伤口,他攀住光滑的坑壁试图爬回去,但很快就有人把那条厚重多毛的地毯牢牢地盖在坑洞上方,这个慎重的策划者没给立卢留下一丝一毫的喘息机会与生存余地,他捕捉不到任何来自于陷坑之外的景象与光亮,外部世界的声响与气味也随着陷坑的折磨而很快断绝了。立卢不清楚自己落到了什么地方,这种如枕头里突然钻出的油亮蟑螂般凶险的境地和他日后将要遇到的那双潮湿的手一样让他迷茫不安,正当他打算用随身携带的铲子挖个地道逃出去时,一辆吊车把他连同他的铲子一并捞了出去,他像是渔网里活蹦乱跳的鱼虾一般从吊车上狼狈地跳了下来,他看到餐厅的服务员正站在一辆越野车旁边用圆规来回扎刺车子的轮胎,一个长有三组鼻子的人一边同服务员高声争辩,一边把服务员踢向马路边的杨树上,立卢听出来他们是因停车问题才引发的争执,那把圆规并不能伤害到越野车的轮胎,他也无心调解二者间的矛盾。斑斓的尾巴在他的汽车前挡风玻璃留下的泪痕让他不得不立刻赶往汽修店,那只脑袋上套着一次性手套的蜥蜴坐在他的玻璃上激烈地哭了一整晚。昨天晚上,他如同被人抓挠肚子的大象那样惬意地躺在床上,那只蜥蜴的嘈杂哭声一下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亨过得一开始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只常来住宅区闲逛的和善蜥蜴,它们每天都要从这里经过,随即发出一些它们独有的幽默响声,有些人会用手机把它们制造的响动录制下来,他们把这些声音投放到小区的广播喇叭里,这样一来,辨识能力较差的住户会把喇叭里的蜥蜴声音当成真正的蜥蜴,而当真正的蜥蜴来临时,他们却又装得满不在意。人们若无其事地睁开眼睛,他们从床上坐起来的动作如同体测中正在进行的仰卧起坐运动般缓慢滞涩,他们把水龙头里的热水与洗面奶泼洒到脸上的时候,发现自己鼓胀的拖鞋里原来藏着一条蜥蜴,他们像射门的球员那样使劲踢了踢鞋子,但这并不能让那条卧在狭窄空间里的惊恐蜥蜴克服自己的情绪,它们在他们的拖鞋里不停拖着尾巴移动,全身心地感受爬行的无上快乐,并尽自己最大的动物本能寻找生活的出路。他们气急败坏地把拖鞋甩下来,抓住鞋子往地板砖上不停磕打,发誓要把那条蜥蜴从拖鞋里拍出来并一脚踩死。不过,那些蜥蜴们就是不从拖鞋里乖乖地爬出来。它们仿若屠宰场里的肉猪般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可能面临的死亡命运,因此蜥蜴们紧紧地攀附在拖鞋深处,遇到任何突发情况都不肯出来也不肯松手,它们像是悬崖边上即将掉下去的悲苦遇难者,无论怎样都绝不把手松开,在蜥蜴们的内部族群传承中,它们也一向是这样教导新生的小蜥蜴的,尽管蜥蜴们并不具备幼年形态,它们不具备听力与健全的视力,也并不具备足以自理的行动能力。蜥蜴们的日常出行主要依靠电动轮椅与滑板,它们每年都要为族群里的滑板购置相关设备。它们顽固的信念驱使它们每年都在同一天进行相关设备的采购,它们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会为它们带来可观的折扣与利润。蜥蜴们把优惠券和促销活动看得比自己的娇嫩尾巴更为重要。它们有时也乘坐电梯出行,并时不时地向路边停靠着的车辆开火。蜥蜴们鄙视那些粗俗野蛮的城市车辆,那些车子们低劣强势的震动和响声让所有蜥蜴都心生鄙夷。
蜥蜴们寄宿在垒成小山的快递盒子当中,它们审慎地依偎在快递纸箱的夹层里,并大胆地把电台的颤动波段组合起来,让前来清扫快递垃圾的无辜听众遭受到无端声音的驱逐。蜥蜴们用这种简单便捷的方式划分领地,进而把人类以及其他生物驱赶到另一个温暖宜人的栖息地里。蜥蜴们不断地打喷嚏,它们从餐桌上五光十色的琉璃花瓶里移动出来,随后被人们无意间遗留在桌面上的充电宝给缠住。它们确信在这块岩石下面藏着它们阴暗且热爱爬行的美味食物。蜥蜴们的皮肤开始出现裂痕,它们的严重过敏反应让它们如同被钢钉扎破轮胎的汽车那样停在原地一动不动。汽车轮胎们像音量键损坏的扬声器那样大大咧咧地放声断言这些蜥蜴已经完全灭绝了,和它们的祖先一样,它们又一次在一场邂逅和意外里坠毁了,它们的身影与尾巴永恒地消失在了历史的璀璨记忆里,人们的抗生素阻击了这些不修边幅的蜥蜴,它们平时从不懂得应该把衣服上的扣子扣好,它们总是把上面的第一颗扣子扣在下面的第三颗扣子上,它们侵占了圆滚滚的扣子们本应占有的合理位置,却还是要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天真模样。
小主,
贝剐每天的工作就是帮助这些无知的蜥蜴来把它们的纽扣扣好,蜥蜴们的上衣往往抗菌且防臭,它们的上衣口袋里总是装着一瓶瓶款式各异的香水。它们把香水取出来喷在尾巴上,等到香水挥发后,蜥蜴们就把脑袋凑过去,用鼻子吸纳那些残留下来的寡淡香气,以此来确认哪款香水符合它们的审美认知,并据此来对它们的服务人员进行工作质量方面的评定。贝剐就是这样被它们选中的,他当时正躺在一株桂花上挑选明天要去的花店,两只蜥蜴爬过来夺走了他手里正要派发的传单,并像篮球运动员抢走对方手里的球那样把贝剐的手机也抢了过去。它们禁止他打电话给任何人,在这一点上,它们不留任何情面,但贝剐并不因此而埋怨它们,这不是因为他是个宽厚大度的人,仅仅是因为他在退休时见过这两条蜥蜴。它们和他刚见面时还只不过是两条勺子般大小的蜥蜴,而现在它们的尾巴已经有一栋写字楼那么长那么高。在那栋写字楼里,卷椅类一有机会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她发觉有谁把一根带有尖刺的木棍悄悄塞进了窗缝里,这就导致这扇窗户怎样也不能完全打开。当你想把那根如同马路上过路的长颈鹿般碍事的木棍移开时,它聚集起来的那些尖刺就会立刻离开躯体,飞速射向周围的一切物体,绝不留下一个完善健康的生命。卷椅类想到上个星期有一名同事请了病假,他的半个身子都被鱼钩般的尖锐物体给刺穿了。他当时仿佛一只被打捞上来多时的金枪鱼那般奄奄一息,老板本打算把他开除,但考虑到那辆在天花板内部时不时出现的火药汽车,他还是准了这个受伤的员工病假,并责令他两个小时内必须赶回来。贝剐想要靠着这些过去的陈旧回忆来打动这两条蜥蜴坚硬粗野的心,但它们冰冷且毫无摆动幅度的尾巴当即让他明白,他只能接受蜥蜴们对他的分析与安排。它们为了这次还算盛大的独家演出不厌其烦地排练了许多遍,贝剐也只好乖乖地充当起那个听众的重要角色,以让蜥蜴们硕大的尾巴能有个安然放置的温馨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