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人道:“我知道为什么要小哥接了,这种飞机只有小哥会开吧?”
燕徵道:“当然,縻哥哥是最厉害的!”
秀城道:“当地本来开这种飞机的人呢,会不会太危险。”
“当地的人都跑了,军里找了所有会开飞机的人来开,我在一边瞧,正好碰见军医在那里,他知道我们找盘尼西林,跟我说留洋归来的医生可能会有,我一听,就上了。”
秀城道:“啊,只是‘有可能’。”
“一定会有的。”龙徵鼓励她。
嘉人道:“为什么一定要用飞机去接呢,西平到这里可以用汽车呀。”
“这一带水路畅通,陆路反而盘山弯曲,花费时间长三四倍,所以听说有这种飞机,胡森就让人试了。”
燕徵道:“縻哥哥是第一名吧?”
卫六笑:“正好要试停水面,谁要跟我试试?”
虽然所有人中燕徵对她的縻哥哥信心十足,但当她走近,瞟了几瞟那木头的脚、绸子的翅膀,还是畏缩了:“縻、縻哥哥——要是掉水里头——”
自从沉船,大家不说对水产生了阴影,但起码没啥好感。
嘉人道:“我水性不好,不然我可以陪小哥。”
龙徵则拉着秀城不让她试。
“我来吧。”
一直没说话的凤徵道。
燕徵一看是她,道:“你不怕?”
“我觉得挺好玩的,”凤徵笑道:“再说我会水,淹也淹不死。”
飞机飞起来了,轰轰几声后,离开岸边。
说实话,由于马力的关系,不能飞得很高,随时会掉下来似,看得岸上一众人等心慌悬悬。
燕徵有几分后怕,还好自己没上去。
坐在助手位的人往下望。
因为飞得低,水面仿佛就在脚下,掬手可捧,微风徐徐,水中的鱼呀、草呀,看得清清楚楚,妙极了!
“感觉怎么样?”卫六稳稳操控着,问。
“太有趣了!比坐真正的飞机更有意思!”凤徵迎着风大声道:“不,也许我平生坐过的交通工具中,过去也好,将来也好,这将是最最不可思议的!”
卫六笑了。仿佛和他平常的笑没有不同,但这会儿,他的眼睛都是弯弯的。
“他们真应该来试试。”
“开心吗?”
“嗯。”她用力点头。
“只是一点儿小事情,也可以让你这么高兴?”
“正因为生活艰难困苦,才凸显这一点儿小事情的兴味。其实人越是困难的时候越应竭尽所能,不致消沉,毕竟我们还有阳光!”
她舒展双臂,惬意的深呼吸,卫六看她一眼,道:“光的背后,必定有阴影。”
凤徵咧嘴:“那么为何不反过来说呢,有阴影的地方必定有光?”
卫六哦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小机舱里一片静谧。
谁也没有去打破这片静谧,直到卫六道:
“坐好,要降落了。”
第一次降落的时候木头脚完全陷入了水里,卫六不慌不忙,慢慢提起来,试着力道,第三次的时候成功,观看者划着小船围拢过来,欢呼雀跃。
廉医生被顺利的接来,受到热烈招待。寒暄之后他即刻着手诊治,用工具诊察得很仔细,但牙根已经化脓,除却拔除病牙以外,别无他法。胡森一听,怕疼不肯拔,大家又是一阵好劝——不劝不行,大帅日夜呻吟,时刻发火,各师各部人心惶惶,都快发疯了——在什么关公刮骨疗毒好一顿比喻之后,胡森终于同意,拔除病牙。
拔牙的这晚普天同庆,凤徵他们也不例外。在飞机上卫六向廉医生恳言叙述了小芳芳的情况,廉医生药箱里果真有盘尼西林,并当场给了他一盒,秀城接到盒子的时候,百感交集,要知道她连自己学弗洛里博士找西瓜培养霉菌都想到了……当即拆开一支,给芳芳进行皮下注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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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所有的人都很放松,骑兵队甚至找来了极老式的电影机,手摇的,开始在溯水楼外放电影。一帧一帧的画面连续出来,黑白,默片,有时手摇盒子里的电灯一闪,那本来就不怎么连续的动作还得停滞一下,不说燕徵家专门的放映队,就是比起秀城嘉人她们平素去戏院看的,都落伍多了。
但每个人都很高兴,没有声音,就现场配音,后来甚至现场配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嘛浪费它呢?
卫六的娃娃脸副队长一吆喝:“来,哪个会吹拉弹唱的?”
正规乐器当然没有,但有用树叶的,打板的,吹喇叭的,士兵都是乡下人,也不扭捏,到后来,会演地方戏的、吼个小曲的,例如秦腔、河南梆子,三杯高粱酒下肚后,大家轮流表演,也不管对着画面配不配得上,众人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大伙儿推着贾队长上台表演,卫六说:“我?”
副队长道:“贾队,图个乐呵呗!啥鬼哭狼嚎都有了,您就是荒腔走板,我们也绝对鼓掌!”
“对!”
“贾队!贾队!”
所有人起哄,连凤徵秀城她们也乐不可支的附和。
卫六用口琴吹起一首欢快的曲子,士兵们摇头晃脑,凤徵眼睛一亮,Jambalaya!
月光映着水光,映着城墙,这个晚上,成为自他们后来回忆起仅有的最鲜活最愉快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