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当时刘少带在身边那个女的居然就是那个鼓姬!二哥才告诉我——等等,你说那鼓姬之前在犁口街,你也知道的是不是?”
凤徵此时只有故作惊讶:“你不知道?”
“我哪知道呀,我只知道有这么个人,还是那天听你们说才晓得她姓苏!好呀你知道竟然不告诉我,太不够朋友了!”
凤徵道:“那天的话,刘大少也不知道。”
“是呀,可是后来知道了!所以事情也糟了。”盛音音由激动转为丧气:“表哥也是,真大胆,都知道是刘大少了,干嘛还跟那个鼓姬纠缠不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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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少没对他怎么样吧?”
“惹了刘大少怎么可能不怎么样!要不然他也不会书都不念急赶着回老家先躲一阵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别说了,就是昨天,我表哥从学校出来,蒙头两个人把他拖进了汽车,不知道到了一个甚么地方,表哥说反正是个空荡荡的院子,他当时吓坏了,以为要怎么样,结果来了个人,也不打,只是把他衣服裤子全剥光了,绑到院里去冻——你也知道昨天下午正好起的凉风,冷飕飕的,整整吹了一个下午,头脑全不清醒了,以至于后来怎么被放下来怎么被扔到我家门口,全没有了印象,还光着屁股被来往的人看了老大一个笑话。”
“不能找他们讲理吗?”
“找谁呢?先不说刘大少从头到尾没出现,你就找警察,说家里人被打了,被虐待了?没有,身上根本没有痕迹,说来说去人家不过剥光了你衣服而已,谁管?”
“——缺德。”
“可不是呢,表哥既受了那么一顿笑话,下午又挨了冻,夜里就烧起来,满口胡话,哎呀,那样子,简直变过一个人似的,我二哥知道情况后,病着也不管了,作主先将他送回老家养病。”
凤徵悬着的口气松松:“走了好,你二哥做得对。”
盛音音耸耸肩:“只能说希望刘大少鞭长莫及了。”
“那苏姑娘呢。”
“苏姑娘?那个鼓姬?”
“对,不知道刘大少会怎么对她。”
“那可不清楚。不过刘大少从来不缺女人,你看上次那个小电影明星,那黏乎劲儿!我在旁边都看得肉麻。姓苏的够聪明的话,应该能捡回一条命吧。”
凤徵想自己要不要去元宝街问问。
盛音音道:“你怎么没去吃饭?”
“等我弟。”
“你们感情真好。”
两个人又聊了会,盛音音还是坐不住:“跟你聊会子感觉好多了,不然堵得我难受。下午老长呢,我去买乳油蛋糕吃,你也一起吧。”
“说了我等人。”
“那我给你带两块。”盛音音重新披上大衣,朝她眨眨眼,不容拒绝地走了。凤徵摇摇头,一手拿书跟纸笔,一手饼子,靠到白炉子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起了风,刮得窗户呜呜地响。
“哦,《社会契约论》,卢梭?”
凤徵猛地抬头。
“是你?”
卫六重新戴上了黑框眼镜,仿佛一下子小了好几岁,拖一把椅子坐下,自顾道:“很丑?”
“没,”只是有点不理解,“挺羡慕的。”
他露出古怪的神情:“羡慕?”
“嗯,听说戴了之后能让看不清变成看得清,挺好的。”凤徵边说边却起了奇异的联想,难道这位公子原来是个大近视,平日不戴是怕有损形象?
不,明明他修平衡器那会儿眼睛好似发光。
卫六看着她眼睛滴溜溜转,大概猜出了她在想什么,有些失笑,但也不讲。
凤徵弯腰把铅笔在地上磨一磨,不敢磨得太用力,因为只剩下短短一截了。
卫六看着她动作,以及膝头上一张张粗糙的用来做笔记的纸,手搓的纸捻子粗粗将纸钉上,每张纸从顶到底不留一丝缝隙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可以体现主人有多么节省:“我一直想不通,你的英语是从哪里学的,甚至还有德语。”
凤徵听出了其中之意,穷人家的孩子就一定不许识外文?微哂:“难道英语是什么高贵的语种不成。”
卫六觉得她斗气的样子挺好玩:“这不分高贵不高贵,而在于他们没有那个闲情,与金钱。”
闲情是,金钱却不见得。
“而且,”卫六指指书皮:“这种原版,便是那些懂英语的少爷小姐们,也未见得全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