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圣君陛下他……已经睡了……”
艾登猛地抬起脸,那眼神几乎恶毒:“闭嘴!!”
他的嘴唇已经惨白了。
“兄长,别听他胡说,你不能睡的……”
艾登用发抖的手掌将兰缪尔的脸庞扶起来。
但后者依旧没有反应。
细看才发现,那双瞳孔正在逐渐散大。刚才对格纳德说完话,圣君含着的最后一口气也泄尽了。
“不,兄长?……兄长!!”
艾登疯了似的按住兰缪尔心口冒血的伤处,“不行,兄长你看看我,不要睡,不要……”
“别走,别走,你还没有跟我说一句话,你还没看一眼七年后的王城,求求你别这样走……”
艾登崩溃地喃喃着,泪水滴滴落下。血从他的五指间涌出,他连忙又叠上一只手,好像这样就能锁住圣君流走的生机。
可是没有用。兰缪尔的瞳孔彻底扩大了,他的呼吸不知什么时候停的,心跳也没有了,只有眼尾似乎还含着一点哀伤的留恋,也在渐渐消散。
格纳德开始哭了,军医和副将也开始哭,还有身后如山似海的士兵们。艾登怒吼一声:“哭什么,不准哭!不准哭!!”
他将兰缪尔抱了起来,却浑身哆嗦,不知该奔向何处求救。
四周都是士兵们呜呜咽咽或嚎啕大哭的声音,天光惨淡,流云悲歌。
艾登愣愣地呆了半晌,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似乎瞬间被击垮了。
他双膝跪倒,脖颈青筋凸起,痛哭出声:“啊……救命啊,救命啊!!他才回家啊,他明明都回家了,不能这样啊……”
年轻国君的声音凄惨地回响,艾登将脸深深埋进兄长的银灰发丝间,肩膀耸动着嚎哭。
可是他那从来温和的兄长,却再也不能睁开眼,像童年时那样柔软地宽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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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君兰缪尔的遗体,最终被装殓于一座玻璃棺内,途径十八座城池,由国君艾登亲自护送回王城。
自国君公开魔族真相已有四年,依然有大量的士兵和子民不肯接受魔族乃是人族所化的事实。因为始终缺少一环最直接,最有冲击力的证据。
所以艾登心想,如果兄长在世,这肯定是他希望的吧。
希望以自己的死亡,敲响同族相残的警钟;希望以自己这具异化的躯体,彻底终结这场充满谬误与罪恶的战争。
艾登也公开了七
年前王城之战的真相,将圣君当年所行的一切告诉了他的王国。
如今深渊里的瘴气全部得到净化,人们再也不必担心魔王撕毁结界时所带来的毒气侵蚀的危害了。
玻璃棺内满满地堆着鲜花和保护遗体的凉珍珠,那枚夺命的箭矢也放在旁边。兰缪尔的遗容被擦拭干净,他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人民如潮水般涌来,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贫富尊卑。
他们哭着祈祷,伸手去触摸玻璃棺,将更多的鲜花放入棺中。
“圣君陛下……”
“圣君陛下……”
“不要走,不要走,圣君陛下……”
“神母啊,把他还给我们吧!……”
有人一边抽噎,一边拼命将微薄的法力送入棺中。
国君总说,众志成城就能创造神迹。或许真的有神迹呢,或许圣君陛下也能如神母那般复活呢?
很快更多人开始效仿。可他们都是连治愈法术都不会的平民,那些法力如萤火虫那样汇聚在兰缪尔身周,映得圣君的眉眼更加神圣,却唤不醒长眠之人。
艾登驱马走在前面,眼眶通红,悲哀地笑着呢喃:“兄长,你看见了吗?你回家了。”
……
人间的哭声,兰缪尔已经听不到了。
他的灵魂缥缥缈缈,似乎在很温暖的地方游荡。
渐渐地,前方一缕金光落下,所照过的地方鲜花盛开,甘泉流淌。蜿蜒的长阶与缠绕着蔓草的石柱相继出现在云间,四面如雪白的琉璃之境。
这里是哪里呢?
兰缪尔怔怔地四下环顾,阳光始终温柔地笼罩着他,他走过的地方都有花与甘泉。
忽然,面前出现了许多许多的“存在”。
那都是年轻的,充满活力的灵魂,没有具体的形貌,也不分种族,却每个都无比美丽。
“神子大人。”
“神子大人。”
祂们笑着,纷纷向兰缪尔伸手,眼眸明亮而认真,“辛苦了,辛苦了,神子大人。”
“抱歉,你们是……”
兰缪尔更加茫然,无尽的光明让他晕晕的,只能被这些友善的灵魂们簇拥着往前走。
灵魂们发出孩童那样无邪无垢的笑声,有的给他披上雪白的帛巾,有的为他戴上缤纷的花环。
祂们说:“快来,快来我们身边呀。”
祂们说:“我们在这里看了你好久,等了你好久呢!”
很快,兰缪尔心中一动,认出了一个尤其美丽的姑娘。她有一双热烈又执拗的眼睛,正爱怜地望着自己。
天啊,这不正是在地牢里为他揭开真相的那位老婆婆吗?
在老婆婆的身后,一个笑嘻嘻的少年和家人们勾肩搭背,每个人的手里都攥着一件王城商贩会卖的小玩意儿——这肯定是老婆婆口中的祖父了,原来祖父的礼物终于还是送到了该送的人们手里。所有美好的灵魂,都在这里团聚了。
兰缪尔似有所悟,眼底出现了淡淡的欣慰与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