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心如刀割,并且恨极了眼前的少年魔王,这是神子第一次品尝到什么叫恨。
他绝望地想:纵使魔族的境遇悲惨,难道就必须摧毁人族的幸福?就要鲜血汇聚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如果你不说,我还可以……还可以……
昏耀却摇了摇头,眼底的迷茫更深。
“咳,其实我也不知道……没有饥饿和寒冷的国度是什么样子……我和你一样,生下来就没有见过……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 “可是,祭司说……我们曾经也属于那里。”
“在魔族,还不是魔
族的时候。”
远方,电闪雷鸣。兰缪尔的脸被映得雪亮一片。
他颤抖的嘴唇,被泪水浸湿的脸颊,比那把高举的短刀更加惨白。
漂亮的眼瞳不敢置信地紧缩,倒映出魔王的样子。
昏耀正在微弱地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藏在阴影里。……老家伙说完就死了,咽气前,他拼命抓着我的手,瞪着我。
“他说……”
“未来的王啊……请带我们回家。”
雷鸣远去,淅淅沥沥的雨声重新填满了黑暗的山洞。时间像是凝滞了,没有说话的声音,也没有谁动一动,只有昏耀沉沉的喘吸声。
又过了一小会儿,魔王忽然吃力地抬起脸,没头没尾地说: “如果我能不死……你也活下去……怎么样?
他声音渐渐微弱,眼睑合拢下来, 活到我征服深渊……打开结界……带上所有同胞血脉……去……人间……
“到了有阳光的地方……我种一朵花给你看。”
叮当。
短剑掉落在地。
兰缪尔腿弯发软,坐倒在地上。
雨声渐渐变小,在某一刻终于止息了。崖月的薄光从他的身后洒进山洞,照亮了刀刃。
兰缪尔突然爬起来,张皇失措地捡起那把短剑,泪水却再次涌出。
不,不,神母啊。
他浑身抖得像一个快冻死的动物,泪流满面地爬了过去;他右手握住短剑,左手再握住发软的右手,剑尖县在昏耀的脖颈前。
不,天啊,神母啊,神母啊……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魔族少年毫无防备地昏睡着,睫毛垂落。借着结界法阵的微光,兰缪尔看到他的眼角有一点湿润的痕迹。
无论是在绝望的断崖上攀爬的时候,还是在无尽山林间拖着病体跋涉的时候,昏耀都没有哭。可现在,神子看到了魔王的泪痕。
叮当!
短剑再次掉落在地。
渺远的歌声似乎从记忆的深处传来。从高塔,礼拜厅,圣堂,后花园……从他过往的十五年的每个角落,像野风一样吹过。
我全知全能的神母啊,我光明的
金太阳;凡有灵魂在罪孽中彷徨,便有他升起光芒。在那雪山的极北,黑暗深渊的下方……繁衍着丑陋的魔族,与至邪的魔王。
未来的王啊,请带我们回家。
到了有阳光的地方,我种一朵花给你看。
“啊……”
兰缪尔跪倒在地,崩溃地摇着头,发出一声呜咽。他弯下脊梁,用五指撕扯自己的头发,眼眸睁得很大,泪珠一滴滴落在地上。
神母啊,救救我吧。
圣训中说,神将彷徨的迷者引向正路,予虎诚的善者以救赎。
可是深渊里从没有金色的太阳,母神的指引也没有降临。兰缪尔所跪下的前方,只有冰冷的洞窟石壁,以及那个落魄的少年魔王疲倦睡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