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很好,魔王喃喃自语,大步往外走, 奴隶都学会逃跑了,我就知道他的装乖都是假的……
敢逃跑的奴隶当然是要被抓起来的,他心想。走一趟吧,既然兰缪尔那么在意古雷隆部落的新魔王,干脆当着奴隶的面,一起解决.…
突然,魔王神情骤变。昏耀倏然回身: 他有没有拿走什么!?
年轻的传信兵吓得一愣。魔王的鳞爪扯着他的衣襟,几乎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厉声吼道: 有没有!
少年语无伦次: 似乎、似乎……拿了一个暗金色的物件……
昏耀踉跄了一步。
他推开那个少年,转身就往外走。
身后传来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但昏耀已经听不见了。他牵走自己的角马,看到了挂在鞍鞯旁边的雪银叶竖琴。
他终于也被人类骗了一次,说好的等他带着竖琴回去呢?魔王翻身上马,喊: 驾!
“吾王!天珀扑了过来,伸手想去抓住缰绳, 等等,不要走——”
冥冥之中,一个不安的念头捏住了少王的心脏:她竟然觉得,如果就这样放昏耀离去,无论是魔王还是那个讨厌的人类都永不会回来了。
就算回来,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但她捞了个空,扑通跪倒在地上。
角马扬蹄嘶鸣,如一支离弦之箭那样奔了出去。
昏耀从未觉得角马的速度这么慢。
寒风冻结了肢体,而恐惧挤压了所有感官,直到眼前的天地在鹅毛大雪中扭曲成斑驳的灰色。他好像听到雨声,他好像看到灌木枯秃的枝条在暴雨中颤抖,他的脸上似乎也湿了。
昏耀突然意识到,这是下雨那天的记忆。
那天,兰缪尔将手放进他的掌心,用柔和的嗓音告诉他;七年前的光明神子已经无法接纳法力,强行入体只会加速死亡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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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晰地记起自己是如何一点点崩溃的,同样骑着马,同样有无边的寒冷从天空坠落,像千万根冰针刺穿他的骨头。他同样流着泪,张嘴却发不出声。
兰缪尔,他的兰缪尔。
他偏执地惦记了十四年的太阳被大雨淹没了,那个人类变成他掌心间捧不住的一滴滴水珠。兰缪尔正在离他越来越远,在他已经无法割舍的时候。
路太漫长了,以至于昏耀不得不胡思乱想起来。
会不会有奇迹发生呢,比如等他赶到的时候,一切还能挽回?兰缪尔讲过神母的故事,救赎会降临在虔诚的善者身上。
他们至少还应该再有一个月的。昏耀怨恨地想。
角马奔过平原,穿过山林。
不知道过了多久。记忆里的雨停了,雪飘落在眼前。
夜色消散了,远山尽头升起璀璨的光芒。
昏耀怔怔勒住马,白金色的暖光正透过层层枝条照耀着他。雪地上,孤零零的单骑被照出一个壮丽的长影。
那是断角魔王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仰望过的金色太阳。
他不由自主地下了马,梦游似的一步步往前走。
他走得越来越快,最终跑起来,狂奔起来。一个个激战后断裂的树桩被他抛在身后,眼前的景象忽然开阔——
无数披挂盔甲的魔族士兵骑着角马与走蜥,包围的正中是一道瘦弱的身影。
兰缪尔坐在地上,白袍染血,银灰长发与落雪的颜色混在一起。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到来,人类抬起脸笑了一下,向他伸了伸手。
昏耀的一切感知都恍惚了。他往前走,没有魔族敢上前拦他。
就在他距离兰缪尔只剩十步,或者没有十步的时候。兰缪尔收回了那只苍白的手,用蜜金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掌心。
魔息铺天盖地而起,仅一瞬间就吞没了人类的身影。
骗子。
世上根本没有救赎的神。像他这样的恶魔,只会被推向深渊。
或许因为他不虔诚也不是善者。
可是,连兰缪尔也不救他。
也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