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没能给自己找到一个证据。”
天珀厉声道: “那我又凭什么信你!”
兰缪尔无奈地低眉笑了一下,他缓缓下床,扶着墙走到了窗边。
"您说得对。"他轻声道, "所以第三年被吾王点醒过之后,我便不敢多提开结界的事,生怕惹上嫌疑。"
"本来心想,再多等几年,等我为深渊做好更多的事,或许有一天能得到信任……"
"但现在,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没有更多时间了。信不信只在您的一念之间。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愿意接受。"
说完,兰缪尔缓缓地喘了一口气。
他额前出了一点汗,并非因为紧张,只是这样大段大段地讲话,对病人的体力是一种消耗。沉默弥漫了一小会儿。
"兰缪尔。"
天珀开口的时候嗓子是哑的,她低着头,攥着拳, "我一直很讨厌你。"兰缪尔: “我知道。”
"还有硫砂、塔达、多古、摩朵、阿萨因……所有魔族,其实都不喜欢你,都讨厌你!"
"深渊里没有一个魔族真心爱戴你,我们讨厌你带来的技术,讨厌你传播的知识,你嘴里的每一句仁义道德都让我们作呕!"
兰缪尔摇头:"魔族讨厌人族,是应该的。"
“我们也讨厌你的顺从。”天珀的声音开始颤抖了,她死死瞪着人类, "魔族都是宁死不屈的勇士,而你呢,被欺辱了都不知道报复,下次居然还能笑脸相迎……!"
"你肯定不知道,当年王庭的几乎所有魔族都在私下里笑话你,什么圣君,贱骨头!"
兰缪尔: "我知道的。他们也没有很私下。"
"你……!"
天珀眼睛瞪得生疼,同时一阵无力。
她绝望地发现,如果一个人已经彻底包容了苦难,甚至不惜与苦难融为一体,那么世上就再也没有任何恶意能伤到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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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憋屈得不行,也不知道令胸口胀痛的情绪由何而来,只觉得脑袋好像要煮沸了一样,气得都想哭了。
br />“还有吾王昏耀。”天珀不甘地一步步走近兰缪尔,眼眶越来越红。如果不是你,他本该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王血统,早就破开了结界!深渊的魔族,也早就得到了救赎,早就走到了阳光下,根本不必一个人类来拯救……
这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了,天珀突然爆发,猛地扯着兰缪尔的衣襟一推,人类的肩膀就咣地撞在窗沿上!
兰缪尔脸色一白,眉间闪过些许痛色。天珀喘个不停,指着他吼道: “凭什么是一个人类来拯救我们?”
“明明……”
“明明是你们,将我们封在深渊!”明明是你们,逼我们在瘴气和地火中蜕变!
“明明是你们,将昔日的同胞,生生残害成茹毛饮血的恶魔!!”
天珀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在喊了,她金色的眼眸一点点漫上泪花,终于屈辱地夺眶而出。
“现在又是你们,要我们承认自己的丑陋和扭曲!高高在上地劝我们活活剥下这一身鳞片,变回温良有礼的人类,变回被残害前的模样,以彰显你们的慈悲和包容!!
兰缪尔没有应答,也并没有看天珀。
他在出神,恍惚间想起了第一年,昏耀也曾为了类似的理由暴怒过。那个夜晚,魔王明明笑着,眼里却全是凄厉,嘲讽他“试图教训魔族”。
兰缪尔安宁地看向在夜色中逐渐显现的崖月,双手按紧了窗沿。这轮……他在深渊的七年间,仰望过无数次无数次的光芒啊。
怎么会不恨呢。
那本是世上最残忍的封印。
可是两百年前的魔族,却指着这片将他们封在地火与风雪之中的光芒,对子孙说,那是月亮。月光月光,照我故乡。
要有多么渴望光明,要有多么着恋家乡,才能让这份思念压倒了仇恨,起出崖月这种称呼。
而那批最初的“魔族”,却永远地死在了深渊里。
有的被瘴气侵蚀,有的被地火焚身,有的冻死,有的饿死。毕生再也没有见过光明,至死回不到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