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耀普经对兰缪尔说过,魔族就是这样。恐惧火,又向往火。
每逢战争凯旋,或是丰收的季节,都会堆起高高的枯枝,抹上宝贵的油。当火焰熊熊燃烧的时候,那光芒远胜过头顶的崖月。
一直以来,每当篝火燃起的时候,魔王都会走到他的族人身边。就像极寒祭礼的亲自受寒一样,兰缪尔知道昏耀在有些地方总是有些放不下的执着的。
但今晚不一样,原本说好了魔王去看族人,人类则要在房间里等他回来。
可是当昏耀独自站在箐火前的时候,哪怕周围都是簇拥过来的族人,抬起着一张张憧憬的脸庞呼唤着王….
他却觉得身边空空荡荡。
昏耀实然心生恐惧。那种仿佛要失去什么的恐慌感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而递增,很快就将战无不胜的魔王压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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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王?”兰缪尔见他这么快回来,吃了一惊,还说, 您是,回来找什么东西吗。
昏耀平复着喘息,一步步踩着咯吱作响的地板走到兰缪尔身边。“已经结束了..……你在写什么?”
兰缪尔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匆匆合上卷轴: “啊,是我出发前就在记录的一些……”
他说:虽然已经没有了遗憾,但还有几件惦记着放不下的事情,希望可以在辞世之前完成。
这句话又变成了剖心的刀子,扎得魔王眼前发黑。
昏耀勉力不去想,他深吸一口气,压着嗓子说: “兰缪尔,我说过你不会死。之前又不是没生过重病,不还是痊愈了?不准说死。
兰缪尔: 多古大人说,我的病是在深渊停留太久,瘴气侵蚀躯体导致的衰弱,和之前的那些不一样……应该是没有办法了。
刚过去的雨在意识的深处又下起来,寒意森森。“不。”昏耀摇头,咬牙说,不。
魔息呢?”他忽然双手握住兰缪尔的手腕,目光炯炯,“既然法力不行,把我的魔息给你治病……
还有精银,之前赏赐给那些部落首领的精银,王庭可以用其他财宝换回来,都给你。“以后瘴气会越来越少,我们搬去结界崖上,用精银建一座小房子…”
怎么可能没有办法,”昏耀语速飞快地说着,伸手去抢兰缪尔怀里那件东西, “你不准写这种东西,还有三个月,凭什么就说没有办法!
吾王!
兰缪尔一个不慎,卷轴就掉在了地上,长长的纸卷在木制的地板上延展开来。他也不生气,反而纵容地笑了笑:“原来吾王这么舍不得我啊?”兰缪尔心里有把握。只要他这么一说,昏耀必然犟嘴,下一句就是什么“谁舍不得你”之类,也
就不闹着他写不写遗愿了。
兰缪尔一边好笑地等着魔王喊出别扭的反驳,一边低头弯腰,想将卷轴捡起来。手腕却突然被據住了。……那枚卷轴寂寞地落在地板上,清秀的字迹被铜灯照亮,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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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已经挑了一个小小的勾,代表着完成。
第二句: “探明伏击王庭的叛军的底细。”
第三句: 请王学会按时喝药。
第四句: 请王记住不要再在战场上独自涉险。
以及…
第五句: 请王挑选他的新伴侣。
后面似乎还有一句,却被堆叠的卷轴纸遮住了,看不清字迹。
昏耀死死盯着第五行的句子,喉结滚动两下,艰难地挤出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兰缪尔一怔,沿着昏耀的目光看去,见他盯着最后那行字就笑了。
“吾王不会嫌我管得宽吧?”他说, “我只是有些担心。”
这几年,您身边只有我陪着。王如今是王庭之王、深渊之主,悠不想留子嗣也就罢了,难道真的连王后都不封吗?
静。
屋子内突然静了,又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打破。
兰缪尔奇怪地看着昏耀,笑容一点点消散了。他皱了皱眉,歪头小声: “……吾王?”
“兰缪尔。”
魔王突然开口。他的脸上失去了血色,眼神僵硬。
你以前不是说过吗?合化应该是……是神圣的,纯洁的,克制的。只能和唯一的……婚配的那个爱人做。
昏耀的声音逐渐变得磕绊艰涩。
因为他发现,兰缪尔竟然是在用一种惊讶的目光望着他。这目光好像化作万钧的山峰压在魔王的胸口,压得他不得不咬牙低下头,眼底的悲哀被乱发遮掩着,浓得化不开。
“而婚配,要有忠诚,还要有爱。”
他还是说完了整句: “只能跟合化的那个人……婚配。”
兰缪尔无奈地摇摇头, “您今晚是怎么了?”“吾王学这些人族的观念干什么,瞎胡闹。”
“说什么爱不爱……”
兰缪尔呢喃一声,望向窗外的眼神十分澄净。
远处的篝火还
在燃烧,隐约有光,如同火柴擦亮了夜空。
兰缪尔的眼眸被照得泛出了些金色,像夕阳西下时的静谧湖水,澄澈、平和、波澜不兴。片刻的放空后,那双眼睛转过来,含笑看向魔王。
您不爱我,我也不爱您。
说这句话的时候,兰缪尔依旧温柔,是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开导语气:这么多年的合化伴侣,不也做过来了吗?恍惚间,就像神明垂怜一个落魄信徒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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