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二年

周围噤若寒蝉。

魔王问他的奴隶:“为什么不喊我?”

兰缪尔想了想,觉得如果实话实说自己担心影响他,以昏耀的脾气必定要别扭。所以轻声道:“在适应。”

兰缪尔并不能察觉这句话背后蕴含的威力,出口后才发现魔王的面庞瞬间变得阴鸷,眼眶里隐隐爬上了红丝。

昏耀咬了咬牙,呼吸粗重:“你……”

魔王的心脏被一种从未有过的痛楚咬了一口。

他不知道为什么,是觉得自己的蚌壳不应该被粗暴地撬开吗,还是觉得曾经高贵圣洁的宿仇不应当顺从于这种侮辱?

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昏耀喉结滚动一下,沉声问:“是谁?”

兰缪尔看向刚才那位首领。

大魔的表情有些尴尬,但也没当成多大的事,讪讪地笑道:“哦,吾王不要怪罪,您的奴隶不太懂规矩,他——对,他扭着屁股诱惑我!”

他向周围吹了个口哨:“是吧,你们都看到了。”

魔族们哄堂大笑,连连点头。

昏耀向那个首领走过去时,后者还在耸肩:“吾王总不至于为了一个人类奴隶,对您的血脉弟兄太过苛……”

话音未落,魔王的鳞爪就“噗嗤”一声捅穿了那家伙的脖子。

兰缪尔倒抽一口冷气,被血浇了满身满脸。紧接着,这位首领的十几个亲卫发出如丧考妣的惨叫,纷纷拔刀杀了上来。

这下全乱套了。昏耀把他往后一推,眼都不眨地迎上去。魔王这边的护卫们看着打起来了,也加入战局,很快尸体就横了一地。

战斗结束时,那首领还没咽气,正捂着喷血的脖子瘫在地上爬。昏耀又走上去,将这个倒霉蛋踩在地上,慢条斯理地将其四肢和鳞尾都活生生扯断,才肯放他解脱。

……兰缪尔从没看过如此血腥又如此突兀的虐杀,脸色青白,差点没吐出来。

那些外来部落的魔族都被吓破了胆,瑟瑟不敢动弹。

在无数恐惧的目光之中,浑身浴血的魔王走到人类的身前。

“兰缪尔,你要适应的是这个。”

昏耀恨恨地将掌中的血抹在他冷汗涔涔的脸上、脖颈上和手臂上,像是惩罚,又像是要以此洗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是我,”昏耀偏执地盯着他,“不是那些渣滓。是我。”

……

那天晚上,兰缪尔从篝火燃起开始劝,一直苦口婆心地劝到篝火熄灭,才总算让魔王打消了将那些最初看戏的部下们也一起砍头的想法。

随后,昏耀把人类抓到水池子里洗浴,反复洗了三遍,才嗅不到血腥的气息。

兰缪尔也抬起胳膊闻自己,若有所思地说:“魔族好像都带一点血味,您身上也有。”

昏耀:“你又不是魔族。”

兰缪尔无可奈何:“……那您往我身上抹什么血呢?”

昏耀不吱声,拿了毛巾将兰缪尔的长发擦干,又听见奴隶忧心忡忡地问:“接下来您想怎么办?”

一个部落的首领和随从亲卫,全死在王庭,居然只是为了一个人类奴隶——兰缪尔依据常理推断,觉得这得是个大麻烦。

但昏耀显然不那么想,他甚至以为兰缪尔在问要如何处理尸体才妥当,于是回答:“可以烧出骨头,挂在我的宝库里。”

“……”

兰缪尔很难接话,只好闭上嘴,数着从自己额前发丝上往下掉的水珠子。它们圆润而晶亮,透过夜幕看过去很像黑色的珍珠。

忽然,昏耀凑过来在他耳后又嗅了一下,说:“好了,你还是要干干净净的。”

很奇怪。很多年后,无论是令人作呕的猥亵,还是过分刺眼的杀戮,兰缪尔都记不清了。

但他还记得这个在浴池的夜晚,昏耀从后面给他擦着头发。

当第十七滴晶莹的水珠从眼前坠落的时候,那位满身血腥的魔王在他耳后认真说,他要干干净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