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一年

当几块被烧焦的破布碎片从死寂的半空中落下时,所有魔族侍从都趴在了地上。

那个老妪早已经被两侧的侍从刺穿了胸口,鲜血从心口汩汩而出,流到灰蒙蒙的天空之下。

矮小的老魔族瞪着一双泪眼,死不瞑目的样子显得如此可怜——纵使几个钟前,她用附着了咒文的雷石,活活填满了她的亲生孙子的肚子。

哪怕是魔王御前的侍从,也没能预想到如此狡诈、歹毒又惨烈的刺杀手段。

昏耀丢掉手中半截断矛,漫不经心地坐回去,这场惊险的刺杀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魔王没有理会失职请罪的侍从们,而是缓缓转过身。

他冲那位被拴在自己身边的奴隶露出一个残酷的笑,问:“兰缪尔,你昨夜说,谁是无辜者?”

目睹了一切的兰缪尔跪在那里,整个人摇摇欲坠,像片吹一吹就倒的纸。

他茫然地抬起因沾了血而显得更加惨白的脸庞,问:“为什么?”

魔王的回应是向身后一挥手。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从飞快地爬起来,捡起武器,开始砍刀切菜一样地屠杀剩余的百余名俘虏。

惨叫与哭喊声绵延不绝,血腥味越来越重。一个个男女老幼像是被割掉的杂草,在铁矛与短刀映出的寒光中倒了下去,断肢和头颅滚了满地。

兰缪尔突然弯下腰,狠狠攥紧心口的衣袍。他疼得粗重喘息,半晌突然撑住地面,张口吐出了血。

昏耀在奴隶身侧大笑起来:“深渊从来没有慈悲者的活路。兰缪尔,是你不懂深渊!”

他指着兰缪尔,对身旁吩咐:“叫这个犯蠢的人类看完处刑的全过程,结束之后,栓到奴隶棚里去,让他尝尝真正地做奴隶该是什么味道。”

第一年,兰缪尔还不懂深渊。

……

这次的冲突事件,以及接踵而至的忙碌,令昏耀对兰缪尔快速地失去了兴趣。

因为气温一天比一天寒冷了。他必须要抓紧一切时间,为族人们的过冬做好准备。

迦索深渊没有太阳,之所以生灵还不至于死绝,是因为这里的地底有着纵横的火脉。

火脉活跃时,会化作地火从大地的裂缝窜上来,一旦踩上就很烫脚。但火脉的沉睡期更凶险——那时,深渊将会迎来漫长的冬季,万里冰封飘雪。每次过冬,总有不少魔族会活生生冻死在严寒里,或是因为缺少食物而逐渐饿死。

这一轮冬季要比往年好得多,因为他们拥有了从人类的王国掠夺归来的战利品。

魔王慷慨,将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散给族人,连命如草芥的劣魔都得到了许多恩赐。

但尝到了甜头,贪婪的魔族就开始不依不饶。

有的部落首领怨愤于魔王的草率退军,他们想在温暖的人间躲避寒冬;另一些首领则专注于从王那里讨要更多的战利品作为赏赐,乱糟糟闹个不休。

石柱森严的王庭前,血迹洗了一遍又一遍。

一个半月的时间内,昏耀杀了一个叛乱的小部落首领,两个企图冒犯他的首领子嗣,两个散布谣言的年轻祭司,五个私吞族人分赏的部将,还有殃及池鱼的几百个不知名魔族。

鲜血让他兴奋也让他麻木,昏耀逐渐将那个曾经会在深夜里陪他说说话的奴隶抛在脑后。

毕竟,将圣君掠至深渊前的那么多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直到有一天,摩朵从奴隶棚清点完人数回来上报,随口对他说:“吾王,那个人类贱猪好像快死了。”

魔王当时正在用魔息淬刀,那把青铜弯刀横在他的膝上。

他没说什么,只是出神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