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祐在此停顿了一下,默默看着这个高达数丈的火炬盘——之所以称之为“庭燎”,也是为了适应中原文化,特意从《诗经》里找的名字。
他以前在家时,这个庭燎建筑内部的小房间内,常年住着几个奴隶,曰“侍燎”,专门负责点燃圣火。
此时圣火已经熄灭,他们离胡天神越来越远了,悲乎——其实,这就是他和刘达的第二个共同点,都信奉胡天神(琐罗亚斯德教,即拜火教)。
支祐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
当他们来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时,支祐呆住了,原来这里已经来了这么多人啊。而且并非全是羯人,还有乌桓、匈奴、鲜卑。
他们拜伏在阶下,齐齐向陈公行礼。
“愣着干什么?拜倒啊。”刘达提醒了一句,然后拜伏于地。
支祐傻了,我只是来看看,没说要投靠陈公啊。不过当所有人都拜倒于地,他和几位随从还站着,确实太扎眼了,纠结一番后,带着随从一起拜伏于地。
“都起来吧。”陈公坐在胡床上,威严地说道。
呼啦啦一大群人起身,然后进了大厅,分列左右。
支祐站在刘达身边,定睛往上面看去。
这一看,好感顿生。
原来陈公不是那种面白柔弱的士人,而是雄壮已极的彪形大汉。
脸上神情刚毅,威严自生,手粗糙无比,一看就是常年舞刀弄枪、开弓射箭的。
支祐心中连连称赞,抵触心理少了许多。
陈公身旁还坐着一位妇人,高挑冷艳。
支祐同样很有亲切感,无他,这长相一看就是康居、月氏后裔。
她头上戴着一顶金缕合欢帽,很明显用的是波斯锦——自古以来,波斯以及印度旁遮普地区有野蚕,蚕丝比较粗,工艺也比较落后,故波斯锦质地不如中原锦缎。
看到这顶金缕合欢帽,支祐就更是激动了。
胡天神的教典中记载: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国王薛西斯赐给百姓一顶金子交织的王冠,至此这种帽饰就流行了开来,遍及各处。
这位颇受陈公宠爱的妇人戴着这顶帽子,岂非自己人?
想到这里,支祐已经有了决定:与其投拓跋鲜卑,不如投陈公。
广宁、上谷境内有大几千家羯人,代郡亦有万余落羯人,如果全招诱过来投靠陈公,或许能闯出一条新路。
“今日能来此的,皆有赏赐。异日立下战功者,吾不吝官爵。”陈公又在上面说话了。
合欢帽妇人怕大家听不懂,用羯语又说了一遍——羯语是一种混合了其他民族词汇的语言,源出东伊朗语支。
“段部鲜卑,尔等并不陌生。”陈公说道:“吾屡次相召,并无来会者,其有取死之道矣。开年之后,吾必征讨,届时诸部皆要出兵相随,可有异议?”
“谨遵陈公之命。”众人纷纷应道。
支祐装模作样应了一下,心中有些疑惑:难道这些人都是提前来的?事先都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刘达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稍后与你分说。”
支祐微微点头。
其实,他已经不太排斥投靠陈公了。
拓跋鲜卑不断拉拢,试图把手伸进幽州境内,他原本还犹豫不决,现在则觉得脑子坏了才投靠拓跋氏。
既穷,又让他感受不到亲切感。
而且,陈公看样子很缺骑兵,拓跋则几乎全是骑兵,步兵不多。从做买卖的角度而言,也应该知道投靠谁更合适,更能卖出价钱。
陈公又在上头说话了,支祐没怎么细听,默默想着心事。
片刻之后,刘达拉了他一把,道:“该赴宴了。”
支祐嗯了一声,默默随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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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大厅内,邵勋亲手剥了一个从冰窖内取出的石榴给刘野那吃。
刘野那高兴地接过。
邵勋轻轻摸着她的脸,小声道:“刘灵都不敢在我面前提天师道了,你以后也少说拜火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