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八月初十,三台被围攻差不多半个月了。
桃豹攻得有点火大,旬日下来,已死伤千余人,却始终摸不上去。
这地形太坑人了。
三台以城墙为基,本身是城墙的一部分,一半楼体在城内,一半在城外。
按理来说,从城内攻取是相对容易的,因为入口在城内,但问题在于,上台只有一条盘旋坂道——坂,山坡道也,其实就是盘旋山道。
坂道并不宽,很容易防守,且在走第一段坂道的时候,上方的坂道还可以站人,居高临下射箭,非常麻烦。
说白了,三台有点像宜阳一泉坞那种修筑在高山上的坞堡,还是三座坞堡通过悬空桥梁连接在了一起。
历史上晋末,刘演就率数千人据守三台,让石勒放弃了攻打。
台上有水源,唯一的弱点可能就是粮食了,但冰井台中有个巨大的冰室,直通地下数丈(总深十五丈),不说粮食了,肉都存了一些。
难搞。
当然,打肯定是能打下来的,谁架得住反复消磨、长期围困啊?像石堡城那样地势险要的坚城,唐军不也通过战死几万人的代价攻下来了么?
问题就在于这个,你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
如果不愿强攻,那就长期围困,三台总共就三千多守军,没能力冲出来,只不过这样一搞,面上就有点不好看了。
桃豹把重点放在北面的冰井台。
据情报,台上总共一千五百余守军,除五百余人是城破后临时溃散进去的外,其余一千人都是大胡挑选的羯、汉勇士,用来保护家眷的。
攻了旬日后,死伤过千,他感觉也就杀伤了百余守军,十分坑人。若非每天都有晋军在铜爵园内阵列操练,他都不想打了。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罢了。
作为老于兵事的大将,他很清楚,时间一长,冰井台内的箭矢会越来越少,届时双方的伤亡数字就不会那么悬殊了。
时间长了,缺医少药的冰井台上,能挺过去的伤兵越来越少,死伤会越来越大。
时间长了,守军会越来越疲惫,战斗力越来越低下。
总之,就是耗。
守军外无援军——看起来是这样——更逃不出去,随着粮食、箭矢、人员一天天减少,总有撑不住的那一天。
鼓声隆隆,令旗一挥,支雄面有难色地看了眼桃豹,然后带着数百兵又攻了上去。
桃豹的人在外面席地而坐,舔舐伤口。
这個时候,铜爵园内来了一支队伍。
为首之人穿着崭新的官服,下马之后,不紧不慢地来到冰井台外。
桃豹一看,这不是义从军副督刘达刘伏都么?
这小子最近春风得意,俨然成了降人里混得最好的一个,让桃豹有些嫉妒。
不过,今天他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好看啊。
他身后还跟着两人,赫然是刘曷柱、刘贺度父子,被石勒迁徙到巨鹿郡大陆泽一带耕牧的羯人部落首领,也是刘达的伯父和从兄。
他们怎么来了?
顾不得心中疑惑,桃豹上前见礼。
三刘草草回了个礼,面面相觑之后,刘曷柱叹了口气,道:“伏都,我陪你上去走一趟吧。”
刘达点了点头。
“二位将军不是走了么……”桃豹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是范阳人,乌桓部落出身,算是当地一个小豪强,故识得一些字,但与刘氏父子其实不是一路人,平日里的关系也很一般,不怎么亲近。
“广宗的乞活军降了,大陆泽一带的乞活军也降了。伏都派人过来劝降,我想了想,陈公已在北伐,大胡败得这么惨,如何守襄国?秋收又在即,陈公都不用长途转运粮草了,打到哪里,就地收割便是。我等便是帮大胡,也截不了陈公的粮道啊,干脆降了了事,省得被陈公和乞活军夹击。”
“乞活军真降了?”桃豹有些吃惊,问道。
“乞活军本就和大胡有仇,不降何待?”刘曷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眼下怕是已起兵西进,围攻襄国去了。不知道大胡这会手头有多少兵了,我看很危险啊。”
“你们不参战?”桃豹问道。
刘曷柱有些尴尬,含糊道:“陈公体谅,并未强要我等出兵。”
桃豹了然。
刘氏父子的部落被迁到了巨鹿郡南部的大陆泽附近,从大胡的构想来说,这是帮他稳定冀州中部地区的核心部队。
但邺城一败,刘氏父子已经破胆。在指望不上大胡的情况下,附近的乞活军又蠢蠢欲动,周围还不断传来杀官归晋的风声,你说他们慌不慌?
一不留神,上党故地都回不去了啊,会被四面八方围攻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