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关羽又一次沉吟,“周仓何在?”
“末将在。”
“告诉吾儿,这几日的清点,这一次因为他们三个酿成的大祸,关家军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
关羽突然加重了音调。
周仓只能如实说,“如今在宛城的关家军士还有九千人,其中多半受伤,少数重伤,至于在襄阳的关家军士还剩下五千多人,受伤的更多…”
周仓已经说的够委婉了。
关羽像是铁了心一般,他恨恨道:“这一仗,关家军死了一万五千多人哪!损失过半!一万五千多人,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关某打了一辈子仗,就没有败的这么狼狈过!”
说到这儿,关羽望向关平、关兴、赵累,“你们也都跟我许久,饱读兵书,熟识军纪,某累次叮咛告诫,百里联营为虚,绘制汉水水利为实,尔等三人领此驻守重任,却一意孤行,害死三军,今关家军损兵过半,皆是尔三人之过,若不明正关家军军律,何以服众?”
关兴泣泪交加,“孩儿自小在军中长大,追随父亲多年,自知罪孽深重,孩儿死罪已是难逃,唯愿父亲饶过大哥与赵累将军,他们都是被孩儿蛊惑,万般罪责悉数在我!”
“二弟!”
“二公子!”
关平与赵累连忙张口…
“一人做事一人当,孩儿不愿意牵连他人…”关兴站起身子,挺直腰板,也正因为如此,那背后处荆棘刺入肉中更多,血迹更添殷红。
只是,这一幕没有让关羽有半分回转的意思。
他的眼眸中透过的是一如既往的殷红。
“不是你说斩谁就斩谁?谁当被辕门处死,是由关家军的军纪来定,来人,将此三人拖出辕门即刻问斩…”
说着话,关羽背过身,负手而立。
“爹…”
这次是关索抱住了关羽的腿,“爹真的要杀大哥、二哥么?”
鲍三娘、王桃、王悦这些功臣,也是几乎同时开口,“求二将军网开一面…”
哪曾想,关索被关羽直接踢开,至于鲍三娘她们的请命,关羽看都不看,且狠话,“谁再为他们求情,与其一并问斩…”
谁曾想,关羽的话方才落下,关麟又一次迎上他的目光,且站在他的面前,就差指着关羽的鼻子怒斥了。
“若是依着父亲这么说,那第一个该斩的便是父亲——”
这…
关羽一怔,脚步一顿。
关麟针锋相对的说,“若这军中处处以军纪论,那父亲昔日在华容道向大伯与孔明军师立下‘军令状’,誓擒那曹操!可最后?曹操人呢?父亲军令状都可以视若无睹,我大哥、二哥,还有赵累将军不过是犯了军纪,至于么?”
“呵呵,要说这关家军中,论违抗军纪,父亲才是鼻祖啊!”
诚如关麟说的…
纵观整个三国历史,因为“军令状”死的,也就马谡一个。
关羽、张飞还多次违抗军令呢?刘备怎么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丢了还能买,手足断了还能续么?
如今,关羽咬死军纪,关麟便以“军纪”回怼过去。
果然,这一句“违抗军纪,父亲才是鼻祖啊”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却也让关羽心头中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呼之欲出。
只是…偏偏,他又无法反驳关麟。
一时间,原本就枣红色的面颊被憋成赤红色,宛若憋出了内伤一般。
还是关兴的话打破了此间的沉默…
“父亲与四弟切莫争论…孩儿一人死足以!”
说着话,关兴环视左右,他找到了周仓,望向周仓,“周将军,还不将我押下去,辕门问斩?”
这…
周仓懵了。
“去啊…周将军快押我下去啊!”
随着关兴声嘶力竭的话,周仓意识到,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来人,将二公子押出辕门,于军前问斩——”
因为有此前关羽的命令,周仓的吩咐也显得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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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关兴被押出,关羽并没有打断,俨然…因为关麟那无法反驳的话,他算是默许了只问斩关兴一人。
不多时,辕门处,关兴的声音高喊。
“我负我爹,我负关家军,我负大汉,爹…我对不起三军…爹…我对不起三军,关兴罪该万死,罪该至死…来…斩我,斩我——”
大帐内的关羽已是转过身去,他负手而立,一双丹凤眼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已是泪眼婆娑。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关羽,多么期盼这位关家军的战神能收回成命。
关麟也咬着牙,凝望着关羽,心头却不住的喃喃:
——『爹,你果然是心似钢铁啊!』
“将军…”赵累哭喊着。
“爹…”关平、关索、关银屏异口同声。
“二将军…”刘晔、黄月英、夏侯涓也张口劝道。
可关羽一如既往的无动于衷…
“行刑——”
“啊…”
随着辕门处,行刑官的一声大喊,然后是年轻男人干脆的一声惨叫。
钢刀映着薄薄晨曦的日影,一刀挥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无数关家军那饱含热泪的眼眶中,断头台上已是血迹斑斑。
这一刻,整个关家军…所有人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心头默念出“军纪”二字…
这一刻,关兴的死,像是永远印在了关家军的心中。
“咚咚咚——”
“咚咚咚——”
行刑后,那昭示着关家军军纪重塑的擂鼓声敲响。
那一颗人头已经滚落在断头台下。
也就是这时…关羽的身子一颤。
这一刻,就是他外表再刚强,他也再无法遮掩内心中的脆弱。
他一下子坐在了案前,依旧背对着众人,闭目流泪…帐中一片沉默。
许久,过了许久。
关羽方才张口,他收敛起了那悲伤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