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古我中华夷夏尊卑的观念就深入人心,我朝更是毫无与蛮夷妥协的先例。魏总兵想法虽好,只怕是难以实施吧。”
杨嗣昌提出的也是困扰他自己许久的问题,满朝的那些腐儒深受宋程朱理学的影响,认为与蛮夷政权和谈就是丧权辱国,就是卖国惑主。大明立国以来,即使面对土木堡惨败,英宗被俘,也先率兵直逼北京城下的危局,都没有一个人说过要议和。因此说什么杨嗣昌都不敢明确的提出刚刚魏渊的设想,因为它实在是太过于敏感了,杨嗣昌唯恐他一着不慎便会遭来满朝文武的嘲讽与唾骂。
面对杨嗣昌的提问,魏渊从容不迫的回答道:
“末将愚见,如今国家有如此近况与那些只会满口之乎者也谈论圣人之言的庙堂高官有着撇不开的关系。他们用道义绑架朝廷,明明是一些利国利民的好政策。可这些人就是舍不得放下自己读书人的面子而非要顽固的坚持什么圣人之道。岂不知,若是圣人在世也定然不会认可他们的做法的。”
说到这魏渊暂停了一下,由于此刻他说的话略有些偏激。魏渊不得不谨慎的对待,见杨嗣昌脸上并无任何不悦之色后,魏渊继续说:
“就拿刚刚督师大人您说的这点来讲,诚然我朝自太祖开国以来一直对北方的蒙元以及建虏保持着强硬的姿态,不和亲,不赔款。然而正所谓因势利导,变者,天下之公理。只有根据时局不断的调整政策才是维系一个王朝的关键所在,墨守成规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想汉高祖刘邦在白登山之围后一改对匈奴主战的态度,遣使修好,送出公主和亲。这才为之后的文景之治打造了一个相对太平的外部环境,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汉武大帝日后北击王庭,却匈奴三百余里的豪情壮举。隋末唐初,唐高祖李渊于晋阳起兵,初期正是靠着向突厥人进献财物及美女才换来了这些士大夫眼中蛮夷的支持,进而入主关中,创立大唐三百年的基业。贞观年间,太宗李世民初期对突厥的进犯与袭扰一忍再忍,甚至签订了城下之盟。然而待到天下大治,国力日升之时,他又命李靖扫北,一举生擒了吉利可汗,灭亡了东突厥。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刚刚这些帝王哪一个不能算的上是千古一帝呢?这些帝国又有哪一个因为暂时的退让而为世人所耻笑呢?没有!历史只会记住胜利者的名字,而那些空喊着理想信念的殉道士们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想要去守卫的故国化成一片废墟,最终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杨嗣昌一脸震惊的看着魏渊由从容平淡到慷慨激昂的说完上述的话。他真的是被震撼了,杨嗣昌没有想到一个连秀才都没有考上的人竟然有如此的胆识与见解。魏渊刚刚的那些话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那是他这个内阁重臣多年以来压抑在心头想说又不敢说的肺腑之言。没想到这是个只有十八岁的年轻人竟然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杨嗣昌越看越觉得魏渊周身上下都散发着无以伦比的魅力,那是一种超越时代的睿智与眼光。面对这个能文能武的国之重器,杨嗣昌一时间也不知道用何种华丽的辞藻来赞美他了。过了半晌这位五十多岁的督师辅臣用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
“今日老朽总算是找到属于我的千里马了!魏渊啊,如今我大明国事倾危。正是你建立不世功勋之时,你可愿随本督一起匡扶社稷,肃清环宇吗?”
面对杨嗣昌炙热的话语,魏渊知道大势已定了。但此时还有一不大不小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想到这魏渊故作为难的样子回答说:
“实不相瞒督师大人,魏渊筹备团练的目的便是想要报效国家替圣上分忧!今日督师的话是说到我心里去了,跟着督师我是一百二十个愿意!但是...”
杨嗣昌一听到“但是”这个词,瞬间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知道一句话前面的那些都是点缀,唯有但是后面的才是谈话的重点所在。
“怎么?魏总兵你不想跟着本督去剿灭流寇吗?”
面对杨嗣昌略带着寒意的质问,魏渊赶忙离开座位躬身行礼回答道:
“末将岂敢!督师赏识之恩魏渊将没齿难忘,只是如今魏渊还是唐王府仪卫司的正使...”
后面的话魏渊并没有说出来,但其中的深意已经是不言而喻了。此刻杨嗣昌也意识到了这个看起来很小,可实际上却远没有看起来那般好解决的问题,那就是魏渊的身份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