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听他如此说,也知道情况不妙。盐引法施行不过数月,虽然初步取得了一点好成绩,但根基尚不稳固,加上牵扯甚广,要解决的地方仍然很多。今次一连暗杀两个盐官,只怕是因为坏了一些人的利益,他们恼羞成怒要向新盐法示威。
栎阳是关中枢纽,商贾众多。此外又为秦国旧都,盘踞着不少公族、老牌世族,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有的战功赫赫,有的德高望重,就算是身为秦王的赵政也不敢轻易得罪,要下手阻力绝不会小。
万一这事处理不好,别的郡县也跟着效法,定然会影响盐引法的全盘施行,便是清楚这些,难得一贯平和的赵高也蹙了眉。
下一刻他又听陈白继续说道:“还有,盐商们数日无引可购,在官署前闹将起来,结果双方话不投机,竟大打出手,幸而栎阳令及时赶到,才没有闹出人命。偏偏这当口,内史病重,盐务署无人坐镇,大家心里发慌,听说令丞随大王回来了,属下不敢耽误立即前来禀告。”
赵高听完招呼他跟上,抬腿就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道:“我这就进宫,你同我走一段,将你知道的全部情况细细说给我听。”
不多时来到宫门前,陈白也将事情说得差不多了。
赵高看着陈白神情紧张异常,面色比自己还凝重,不由出声安慰道:“你们应对得还不算坏,不必担心。估摸着我随后会去一趟栎阳,既然内史染恙,盐务署就只能靠你们几个打理了。如遇小事你们便自行商议定下,悠关大局拿不定主意的,便直接拿着这个入宫去见大王。”
陈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把入宫的牌子这么放心地交给自己。像他们这样的人,一辈子能有几个机会见得到大王?
赵高看原本挺聪明的一个人眼下木讷地杵在原地,不禁失笑:“能用到这牌子的机会可不多。好了近日来你也辛苦,回去罢。”
眼下已经快到宵禁的时刻,宫门口除了换岗的守卫没有任何闲杂人等出入,进宫的牌子给了陈白,赵高手上没有凭证就只有抱希望试试刷脸,幸好这脸刷得比较成功,守卫都认得他,连盘问也省了,直接放行。
赵高一路走到赵政惯常办公起居的曲台宫,原本要请谒者通报,谁知那谒者看清是他,立即微笑着说不用,然后恭恭敬敬地把他向殿内引。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未诏入宫,从前有诏令,没有通报就让他进去还说得过去,如今不请自来,还不按规矩……
“大王吩咐了,只要是令丞过来,无论何时都不用通报。”那谒者将赵政曾经的吩咐说给他听倒不是看穿了他的心事,而是自然而然地在作解释。
赵高点点头,微笑着道一句“多谢”便缓缓走进殿内。
从前来这里都是有小庭议随众人一起来的,今日独自进来,赵高竟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这才恍然,原来他从前公务缠身,一直没有认真观察过这里。
外殿是可容二三十人的议事厅,殿广顶高,靠十二根黑底金漆纹的楠木大柱支撑。正中是一副巨大的玄鸟俯瞰山河图,由红黑金三色漆绘制。整个殿里虽然点了不少灯火,没人半点人气看着却还是觉得异常幽冷。
再往里走,是个回廊,墙上绘有精美的壁画。赵高从最初的玄鸟殒卵图一路看过去,发现这些壁画竟记载了秦人的起源、发展、兴衰……直至赵政即位戛然而止,秦国几乎所有的重要事件都绘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