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昨日大王重提立倡姬为夫人之事,太子因竭力反对招致大王震怒,大王以不孝为由竟要废太子?”太史府文吏向来不缺谈资,今日出了件动摇国本的大事,这是许多人做一辈子文吏也未必遇上一回的。王宠、张先一进去脑子就被闹得嗡嗡作响,只有赵高八风不动,心宁神定。
“如果只是这事怎么会闹到这般田地,陈兄有所不知,先前太子管的城南护河堤也出了漏子,说是有一段选址不利,筑在了蚁穴上,加上建堤时管理不善,有人中饱私囊,大雨一冲,有一段竟然决口了”,黄衣掌书摆摆手道。
有人不解:“修护城河堤那不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么,这事当时如何没有传出来?”身着藏青色褒衣的掌书摇摇头答道:“听说当时不严重,决堤处又在荒郊上,知道的人不多,一直被太子压着,对外就推说雨季工期延后,找私兵不休不眠地给补上了。还给周围的百姓打了招呼,所以没传出来,近日不知是谁把这事挖出来捅到了大王跟前。”
“原本太子及时补救,加上也过去了这么多个月,当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偏偏撞在了刀口上,这才一发不可收拾reads();。于国无能,于父无孝。如此……太子果真大势已去。”
左史这边的文吏对太子印象甚好,此时一阵唏嘘。可就连右史那边,他们向来偏向赵王,这回对易太子之举也颇有微词。只因对象是公子迁,那公子迁年纪轻轻净随郭开学些声色犬马之事,将来赵国交予他手,只恐前途堪忧。
王宠、张先盯着面前的黍饭一动不动,神情有些凝重。只有赵高至始至终连眼皮也未曾抬一下,吃得气定神闲。半晌王宠才怔怔抬头看向二人,一扫从前的风发的意气,用怀疑的语气小声问道:“你们说我是不是错了?”
赵高看出了他的想法,赵王接二连三的举动让人心寒,王宠本欲弃商从文从政,却不想面对如此打击,心里自然难受,所以收了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样子,变得十分沉郁。张先虽然没说话,但看得出来心情似乎也不怎么好。
“其实以王兄的条件从商或许……”话不用多说,点明就好,赵高知道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十分低下,正是王宠的顾虑,也是他家人支持他从文从政的原因。就大多数情况而言,这时候的商人没有文气缺乏理论,而文人不懂商机缺乏实践,鲜少有能将二者结合在一起的者,加上政策不允许,所以一般难有大作为。
以如今赵国朝中的糜烂气象,王宠若要留在太史府死磕,只怕不会有更好的结果了。但他身集商人、文人二者之所长,又避开了二者之所短,若今后能另辟蹊径,或可成就一番事业。赵高是真的把他当作了朋友,所以才实话实说。
王宠惊诧地看着赵高,他虽早知赵高非同常人,却不想他如此大胆。瞧着尚还波澜不惊,却已语出惊人。“小兄弟……”王宠喃喃道。“赵高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今后的路要如何走,还得王兄自己掂量。”不慌不忙地将勺中的黍饭送到嘴里,赵高微微一笑道。
数日后,赵王下诏:废适子【1】嘉,立庶子迁。
赵王雷厉风行,不过数日便完成了易太子之举,原太子被贬至代地,而公子迁新立。其时国中大震,但王命既出,众人皆知再无翻转的余地,所以不出半月,又归为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