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唯就在那一刻愣住了。
他看向地上躺着的、像是一座高山一样一动不动的男人,激动的红晕退去,苍白冷漠的表情又爬上了他的脸。那一刻,他的心中一片空茫,像是旅人走在茫茫的雪原里,在被冻死时忽然看见了躲避风雪的小屋,但小屋里没有木炭,也没有人。
但这本来也是他的计划。他于是很快就可以冷静下来。
他走到卢森身边,像是一张苍白的剪影。白唯蹲下身,去摸卢森的脉搏和鼻息。
没有脉搏,也没有鼻息。
终于,横亘在他人生中的束缚,消失了第一道。
他再也不用向人解释或粉饰自己的婚姻状况了。
他感到茫然,也感到隐隐的兴奋。他注视着卢森——他的丈夫的尸体。深色的地毯上有从卢森颅脑内流出的血迹,这一切都构成了一副绝佳的死亡图景。那一刻,这样的与死亡有关的场景成为了这段婚姻之中白唯得到的、最让他满足和快乐的一部分。
“我有这种冷血的本能,就像鸟儿不得不歌唱。”
白唯重复着诗集里的一句话。
他在卢森身边坐了一会儿。在这十分钟里,他在回忆中学心理医生给他下的判词。无论是心理障碍、性倒错、性冷感、还是人格障碍,这都意味着他这一生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而现在,他终于实现了那些人对他的判断。他再也不用去广场上看报纸,假装一个正常人了。
本性和生活在他心中种下恶意的种子,如今终于破土而出,开出了黑色的花。从此他迈出了远离天堂的第一步。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做任何事。
白唯垂下眼眸,对于这已经无法离开他身边的、也无法干扰他生活的沉睡的卢森,吐出了一句话。
“你是第二个,亲爱的。”
白唯顺着窗户往外看。今天是工作日,左边的超市老板邻居不在家,右边的会计法官老夫妻不在离开这里的必经之路上,不会有人发现他们这一整栋联排别墅里发生了什么。他会把现场和卢森处理好的,然后开车离开雪山镇,就像忘掉在黑港城里的一切一样忘记卢森。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把放在后院花架后的毒/药给处理了。
白唯跑到用高高的围墙和篱笆围起的后院。在后院里,有一个独立小木屋,一个玻璃房,两把凉椅,几棵树,还有一堆花架。各种各样的花和盆栽杂乱地堆积在这里。他们一家对园艺的不关心甚至让住在隔壁的超市老板都为此三番两次上门抱怨过,因为他认为两人这样做会影响社区的房价。可现在,这使得这里成为了一个绝佳的隐藏东西的场所。
尤其是位于阴影中、爬山虎下的这一片花架。
昨天傍晚时,白唯把没用完的药品装成花肥的模样,藏到了这片花架下。可今天早上,阳光竟然照亮了这片区域。白唯隐约发现花架背后藏着什么,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地窖的入口。
地窖?
购买这座房子的事,是卢森全权操控的。那时候白唯刚从南都被卢森捉回来。他每天昏昏沉沉的,又怀着对父亲的怨恨,根本没心情关注房子的事。现在他依稀记起地产商说,这座房子的后院很大,不仅有小木屋,玻璃房,凉亭,还有一个地窖。白唯也不做园艺,正是因此,半年时间就让卢森把干干净净的后院变成了这样一个杂乱堆积、什么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如今看来,这座地窖像是被卢森故意藏在这里似的。谁会刻意用花架去遮住这里呢?
在白唯伸手去拿“花肥”时,他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白唯。”
这声音让他浑身一震。
他不能转身。他方才仰躺在地上,停止了呼吸和脉搏的丈夫就站在他身后,连名带姓地叫着他。很快,卢森又说:“亲爱的,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有在找什么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