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托马克河东岸的林肯纪念堂前能够一眼看到标志性的华盛顿纪念碑,中间的二战纪念碑群这个时候还没有修建,程燃指了指有大群野鸭游弋的长池子,冲姜红芍轻声说了个口语,“阿甘。”
姜红芍自然知道程燃说的是电影《阿甘正传》里阿甘演讲时和珍妮重逢长拥的地方,就是眼前的倒影池。
姜红芍脸微红,不动声色。
此番景致极好,高广的天云湛蓝到一塌糊涂的蓝天,清冽的空气,还有蓝天白云下的老姜。
异国他乡,虽至天涯却红颜在畔,这时候应该有周星驰的那句话,走到哪里都是天堂。
可唯一不美是旁边就有个李韵,简直是想逾个矩都做不到。
其实程燃又哪里知道眼下李韵的心情,她曾经和红芍坐在去往薄荷岛游船的甲板,看海龟和鱼群。在荷兰郁金香森林,背靠背坐在大树,一起在威尔河边看世界的落日,一起仰望爱丁堡壮丽的烟花,两人还在马赛旧港驶出的帆船上,她上身一丝不挂晒太阳浴。而眼下本应该是她带着她在华府历阅美国历史人文,把这两个即是姑侄更像闺蜜的游历图再添一笔坐标,此时却陡然多了个人是怎么回事?
那以后是不是都要横插这么个家伙?还能不能自由晒日光浴了?
李韵的内心郁结自不必说,走走停停,号称馆藏最大的国会图书馆游走一番出来后,李韵在门口站着,姜红芍在里面翻书,程燃也来到厚重的石墩柱子旁,李韵转过头看他,问,“伏龙从山海发迹,短短时间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家里剧变,对任何少年人来说都是冲击,换句话来说,你们家从没钱到现在有钱了,你是什么心情?”
这绝对是一个很要紧的问题。
程燃这样的年龄,家里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这个年纪是怎么面对这些?毕竟现实中大多人贫贱时戚戚,富贵时骄狂。始终如一何其之难。
程燃知道这可能不光是李韵,甚至所有明里暗里在观察着他的人的所有疑惑,是什么样的心情,能让他消化掉这些家庭的剧变。
程燃总不好是因为两世灵魂,他对李韵道,“在我看来其实变化不大,没买大别墅,也可能是住自己单位里,不用担心安全,也没有请人来照料日常生活,也大概是以前能克服的困难都能克服了,现在也不希望家里有外人介入自己的生活,我爸我妈过惯了普通日子,没啥物欲,可能就是日子宽裕了,但他们忙碌的和操心的也更多了,其他家里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所以我感觉不大。当然如果你要说别人巴结和奉承的环绕,但如果是因为你的名声和事业来的,那么有一天你失去金钱名利的时候,也同样会失去这些附属品,只要看清楚了,就不会受这种事困扰。”
李韵思索了一下,算他过关的点点头,“富贵噬人心侵人骨削人志,看来你们家把你保护得很好。看得倒是很清晰。”
停顿一下,李韵又道,“姜红芍的家庭情况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我不想说其实都是普通家庭这样的话,红芍的外公曾经的贡献注定了会让他的家人也受到一份尊重,荫及子孙,必然会有些特殊。也会有人质疑和有色眼镜来看你,你怎么看待这些东西?”
程燃对李韵笑道,“我只是小孩,小孩和大人想的不一样。你们大人会在两人恋爱时开始计算得失,门户登对。我只看到双方是不是契合。世界上这么多人不一样,门当户对对一些人来说很重要,但也有不看重这个东西的人,这不是不可以妥协的东西,这个事情上应该没有统一性。”
“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勇敢?”李韵笑,“还是说你其实是因为有恃无恐?你家是做电信设备的交换机出身的吧,的确赚了些钱,但这些都是账面数据,国内电信市场发展那么快,格局一天一个变,你家现在的成就,很可能都是无根浮萍,而且在一些人看来,这点基业,其实也难入法眼。千万不要以为今天风光日后还能风光,前半生戎马居高位,后面蹲牛棚的将军都有,多少之前风光的人,甚至风光到天下无人不识的人,现在看来,平安落地者少,狼藉不堪者多。我只是说一个设想,要是有一天你家生意做不下去了,你还能像是今天对我这样勇敢?”
李韵笑,“当然,这话本不该这么说,但我知道你不是个普通孩子,所以这话我也只对你说。”
程燃仔细想了想,面对李韵打量的笑容,道,“也许确实跟你说话没这么从容。也当然会怕,但人这辈子,只活一次。你的家室,背景,一切外力都只是锦上添花,最核心的还是在于个人的能力。只要我死不了,有的事,明里暗里曲线里,我这么认,就这么做。”
姜红芍从图书馆出来,李韵笑了起来,两指捻着烟吸一口,“小孩的话太有意思了。不过挺好……你果然比较特别,比某些人勇敢。”
程燃不确定她语气中的“某些人”是哪个人,不好说也不好问。
中午就干脆在老姜想去的美国国家美术馆里吃饭,东西两馆,里面有达芬奇的少女肖像画,拉斐尔的《圣母图》,毕加索的自画像……展品众多,一下午都逛不完。
姜红芍在其中流连忘返,里面空间宏大,明亮的,灰暗的,渐变的,间或穿错其中,程燃和姜红芍走着,在略显昏暗的圣母像展馆阶梯处,李韵已经拾步走过台阶,看不到身影了,穿着红色裙摆的姜红芍走在程燃前面,还在照顾程燃的说着,为了维持馆内的安静轻音,“你想看航天馆吧,看完美术馆我们去……”
程燃从后面上前一把揽过姜红芍腰肢,将还在惊异中的她侧转身过来,双手绕过腰搂进怀里。
温热绵软接触的身体,盈盈一握环住的腰肢。
在怀里女孩经过最初的震惊愕然,感受到程燃这种突如其来的强势后,一双手回应似的绕过他的后背,揽过,两人搂紧,似乎都要把自己全身心埋进对方身体里去。
然后就是沁入心脾淡淡的甜香气,瞬间馥郁着充满胸肺。
光亮透过馆间那些透光孔洒进内部,圣母像肃穆威严,暗色的空间里是这样一双男女,像是一霎时,又好像过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