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又又还低着头,混乱粘稠的思绪将她拖入泥潭。
她的眼睫毛被泪水沾湿了,黏在一起,眼皮哭的通红,贺不疑握着她下巴,有力的指骨托住她脸颊,强迫她正视自己。
四目相对,她……打了个哭嗝。
好丢人。
冯又又想别开脸去,但她挣不开贺不疑。
贺不疑用拇指摸了摸她的泪,说:“第一,不是你的错,不要往自己身上揽,那几个傻逼命里就缺这一顿揍。”
“第二……你记不记得,千年,AI3.3参加市立基金举办的人工智能大赛。”
不知他为什么提那么久的事情,冯又又茫然。
“那次赛中,新特提出可以给我们融资,但要求获得主赛区名次,我于是做主投入了全部研发资金。”
那是创业第二年,为了在比赛中获胜,他们花光了他们所有的钱。
说好要投资的,却没有给出一点回音,后来才知道,有一名高层和贺不疑有些旧怨,全程都是耍他们的。
奖杯捧回来,摆在柜上,屁用没有,十万块奖金,也只够结水电工资。账目里,都空了。
“那次你对我说什么?”
记忆回旋,如那一年冬天的雪花一样落下,融进青年青黑色的头发里,他坐在屋檐前的台阶下,薄唇紧抿,年轻的面庞上满是不郁。
手指间夹的烟已经快烧到肉了,火星扑闪。
一只戴着手套的小手探过来,将烟抽走,因为担心火星扑在她的草莓小熊手套上,她用嘴巴发出“呼、呼”的吹气声。
“你还要在这里摸鱼多久!”她说,“现在就我一个人在里面工作欸!”
他正心烦,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薄薄的眼皮一撩,凉薄的很:“你也可以走,这儿没人留你。”
冯又又瞪了他一会儿,气呼呼的说:“走就走,我录音了,你不要反悔!”
她嗖的一下进去,背上双肩包,嗖的一下出来,经过他身边。
雪蓬松柔软,她踩在雪地里,穿一个粉色羽绒服,慢慢吞吞。
可能看他没有阻止,她扭过脸来对他说:“那我真走了!你要帮我写完今天的日志,差一点点,我发你手机上,明天我才不要又做今天的工作。”
贺不疑看向她,眼神复杂,暗中揣测她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但到底是最后一天了,过了会儿,他站起来,单手揣在口袋里,往她身边走过去,说:“走吧,雪天没车,我送你。”
他开着一辆北京牌破二手suv,防震等于无,在路上颠的冯又又下意识抱紧了小包、抓紧了安全带。
“我送你到这里,”到她租住的小区楼下时,贺不疑这样对她说,“明天、后天都不用来了。”
冯又又到这里才品出意思,吃惊的看着他。
过了会儿,她蹬蹬蹬的跑上了楼,一句话也没有给他留。
贺不疑坐在车里,点了一支烟,看着她的背影,还以为是最后一次见她。
当然想错了,第二天,他中午去公司收拾,冯又又在那儿。
他皱着眉叫她,她不理他,脑袋一扭,“哼”了一声。
那时贺不疑是真的想算了,倒不是放弃,而是觉得自己刚创业把眼光放太高,应该重找个别的方向,可偏偏冯又又认死理,在电脑面前吭哧吭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