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不疑在楼底下点了根烟,半道想起来在戒,掐了火星子,夹在手指尖。
一缕烟飘起。
他打开车窗散味儿,靠着边框,挺拔的鼻梁渡着月光,英俊的眉眼皱着。
这叫什么破事,早知道今晚不带她去宴会。
想到这里,又烦躁的“啧”了一声,什么早知道,他本来就早知道了。
三年前冯又又突然病发,许薇已经把她的情况大概说给贺不疑听。
冯又又是许薇本科期间的学妹,她入学时分数很高,数理化接近满分,又有一些奥赛奖杯在手上,一进学校就引起了校方的关注。
两个女孩子都是学霸,先是在课题组里认识,后来又在社团活动再次见面,许薇是她比较信任的对象。
基于这份信任,许薇从导师那里得到一个做她安全阀的任务。
导师告诉她,冯又又有情绪病,儿童时候轻度的阿斯伯格综合征,没有得到家长的正确认识,反而用一些粗暴的土方子进行矫正,导致了以口吃、社交焦虑等为表现的情绪障碍,离开家到大学来,很需要一份正确的引导。
大学生活中,许薇在学习、就业上都给了冯又又很多帮助,她本人也争气,考了心理方面的资格证,参加专业课题、比赛,一边怕一边闯,在这类病例里算是自我比较正面的类型,所以许薇才想着也带她过来创业。
被她晕倒那么一炸,贺不疑其实就不想再留她一起工作了。
但许薇当时跟贺不疑保证说,冯又又懂事、识大体,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拿情绪影响正事。
贺不疑想到当时的场景和对话,忍不住冷哼——
许薇真是白瞎了多认识冯又又四年,她压根就没看懂冯又又!
这傻子不是识大体,是真能藏事,看着呆呆傻傻、乖巧柔顺,其实是个拧巴鬼。
所有事都藏在心里,直至忍到不能再忍、藏到不能再藏,直接过来宣布要跑路。
他生她气有错吗?一点没有!
换成谈恋爱,这种就是断崖式分手!
贺不疑试图往前回想她的状态。从去年年底忙碌的那阵子,再往前追溯到夏天,她的模样都无比正常,怕生红脸什么那是她的日常基操,压根看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他又有点上火了……
贺不疑掏了手机,打许薇的电话。
许薇接的很快,声音带些沙哑,与他打招呼。贺不疑不是来寒暄的,直入主题,说:“冯又又的心理医生叫什么?”
许薇愕然。
意识到什么,她披上衣服,撇开丈夫,走出卧房讲电话。
贺不疑说的心理医生,冯又又的确是有过一个,是校内的心理老师,她防备心很重,前前后后,只有那么一个老师能和她聊起来。
“怎么回事,突然问这个,她发病了?”
贺不疑简单两句说了情况,跟她要那老师的号码。
许薇道:“这样太冒昧了,我先去联系一下吧,之后让他打电话给你,给公号还是私人号?”
“这个号。”
这个就是私人号,许薇点头,拿起纸和笔,请贺不疑简单说明这次病发情况、过去这阵子冯又又的生活工作状态,她拿去给老师参考。
“对了,还有去年,她……她妈妈葬礼你去了吗?”
贺不疑微顿,说:“那天她一切正常。”
许薇拿着笔,在纸上无意识的轻点,晕开墨迹:“正常就好。”
她记录好,说会去找那位老师,和贺不疑约好之后再联系。
书房内灯光昏暗,只有一盏台灯,挂了电话,许薇陷入沉思。
不久,门被推开,高大的丈夫走进来,阴影覆盖在她头顶。
思绪中断,许薇一僵。
*
楼上冯又又的家亮着灯,她的幻影纱纱帘压根没什么遮蔽效果,还能透出人影。
贺不疑还坐在车里。
去年夏天,冯又又的母亲病逝,他去参加了那场葬礼。
葬礼全部由周佳佳主持,井井有条,年轻女孩红着眼眶,却始终保持克制。冯又又也跟在旁边,尽她所能,没有缺席。
如今想来,这件事,冯又又正常的有点太不正常了。
父母离婚后,冯又又跟着父亲生活,但母亲对一个人的影响力,是伴随终生的,这点贺不疑比谁都清楚。
无意识的把玩着手机,贺不疑拨通了冯又又的电话。
他没说话,一片安静,冯又又在那边“喂喂喂”,嘀咕是不是打错了。
贺不疑缓缓开嗓:“还不去睡觉。”
冯又又:“已经睡着了,你吵醒我了。”
说谎,贺不疑不揭穿,懒懒道:“早点休息,我给你放一礼拜假。”
“……嗯!?”
贺不疑想,如果她在跟前,脸上一定不是惊喜,而是“你是不是要谋害我”的狐疑表情。
果然,冯又又不太信。
非要守着他当场从系统里批了假,假落地保真,才美滋滋的信了。
贺不疑轻嗤,“谢恩吧,不舒服就早点睡觉。”
冯又又飞快谢谢老板。
讲了几句有的没的,过了会儿,贺不疑开动车,离开了她的小区。